"出院手续办好了。"吴晓梅出现在门口,她的右手打着石膏,用左手拎着个塑料袋,"阿公送药来了,让你......"
话音未落,手机突然响起。龙安心看着屏幕上"林妍"两个字,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铃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隔壁床的老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我出去接。"龙安心哑着嗓子说。
卫生院的院子里种着几株夹竹桃,龙安心靠在树下,听筒里传来林妍熟悉的声音:"听说你中毒了?"背景音是嘈杂的餐厅音乐。
"嗯,吃了毒蘑菇。"
"怎么这么不小心......"林妍的声音忽远忽近,"对了,下个月我婚礼,你来吗?"
一片夹竹桃叶子飘落在石膏上,龙安心盯着那抹虚假的翠绿:"看恢复情况吧。"
挂掉电话,他发现手机电量只剩下3%。最后一点电量,他删掉了所有广州同事的联系方式,只保留了阿公和吴晓梅的号码——那是用卫生院便签纸抄的,因为他的通讯录里存的是"雷公山阿公"和"村小吴老师"。
回到病房时,吴晓梅正在收拾行李。她的石膏手上缠着苗绣绷带,图案是简化版的蝴蝶纹。"阿公说这个能帮助骨头愈合。"她注意到龙安心的目光,"比你们的石膏透气。"
塑料袋里装着十几个纸包,上面用铅笔写着服用时间。龙安心拆开一包,里面是黑褐色的药丸,散发着浓郁的苦味。"这是什么?"
"五倍子加虎杖,护肝的。"吴晓梅用左手笨拙地系着背篓带子,"阿公连夜做的。"
走廊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穿白大褂的院长带着几个医生冲进来,为首的专家一把抓住龙安心的药包:"这是什么?私自用药违反规定!"
"只是山楂丸......"龙安心下意识撒谎。
专家捏碎一颗药丸闻了闻:"胡闹!中毒后还敢乱吃草药?"他转向院长,"这批药没收,患者再观察两天!"
吴晓梅突然挡在龙安心前面,她的石膏手在阳光下白得刺眼:"这是苗医三百年的方子!我爷爷的爷爷就用它治肝病!"
"有临床试验吗?有论文支持吗?"专家冷笑,"出了事谁负责?"
龙安心看见吴晓梅的耳根涨得通红,那是她发怒的前兆。他赶紧拉住她的衣角:"我们回家。"
走出卫生院大门时,龙安心回头看了一眼。专家正把没收的苗药扔进医疗废物桶,那些阿公熬夜搓制的药丸,在阳光下划出短暂的弧线。
6.归途对话
返程的拖拉机突突作响,龙安心和吴晓梅挤在装满化肥的麻袋之间。司机杨老三是寨子里少数留存的壮劳力,他叼着烟,不时用苗语和吴晓梅交谈。
"他说什么?"龙安心问。
"问我们为什么不坐班车。"吴晓梅望着远处的山峦,"我说你喜欢看风景。"
实际上是因为钱不够——龙安心知道,两人的全部现金加起来只够付拖拉机费。山风裹挟着柴油味扑面而来,他忽然注意到吴晓梅的石膏上多了一行小字:"早日康复",落款是"丫丫"。
"杨股长的女儿来过?"
"嗯,带了一盒彩色笔给孩子们。"吴晓梅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孩子非要在石膏上画画,护士差点发火。"
拖拉机驶过一片梯田,几个戴斗笠的农妇正在插秧。她们弯腰的姿势整齐划一,像某种古老的仪式。龙安心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其实我藏了一颗。"
那是唯一幸存的中药丸,被他偷偷攥在手心里带出来的。吴晓梅接过药丸,突然掰成两半,一半塞进龙安心嘴里,一半自己含住。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阿公说,吃药要有人陪,药效才好。"她的声音混着拖拉机的轰鸣,"汉人信吗?"
龙安心没有回答。他想起广州医院里那些独自输液的白领,冰冷的钢制输液架反射着苍白的灯光。
路过一处急弯时,拖拉机突然颠簸,吴晓梅的石膏手撞在挡板上,发出闷响。她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瞬间渗出冷汗。龙安心下意识握住她的左手,触感粗糙而温暖,掌心布满细小的伤痕——那是常年握粉笔和镰刀留下的印记。
"其实......"龙安心犹豫着开口,"我在想学认野菜和菌子。"
吴晓梅转过头,山风拂动她鬓角的碎发:"为什么?"
"不想再被抬进卫生院。"龙安心半开玩笑地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认真,"也不想再连累别人。"
拖拉机驶上一座木桥,桥下的溪水反射着细碎的阳光。吴晓梅望着水面,突然说:"苗家有个规矩——救过命的人,要教他认三种救命草。"她伸出左手小指,"明天开始,我教你。"
龙安心勾住那根满是茧子的手指,感觉像是握住了某种古老的契约。桥下的溪水哗哗作响,仿佛在见证这一刻。
7.药草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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