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的石头,有七千六百三十二块。”墨渊的镇山链绕着那块“承”字石转了圈,链光落在凿痕上,石里突然渗出点浑浊的液珠,滴在石龛的草垫上,晕出个小小的湿痕,“我师父说,老石匠临终前就坐在岩板旁,怀里抱着那块‘守’字石,石里裹着印字布老染匠送的废布头,他却说‘字在石里,布在字里,我就不算崩’。”
幻象里的最后一个身影,是老石匠弥留时的模样。他的头歪靠在岩壁上,像靠着当年的矿道壁,右手的石锤掉在脚边,左手还攥着半截钢钎,嘴里气若游丝,却还在念:“石要硬,像脊梁;字要固,像根基……”山风从石屋窗洞灌进来,吹得所有刻字都响起来,像无数块石头在轻轻叩。
晨雾漫过岩壁时,石腥混着铁锈的冷硬更浓了。阿芷蹲在那堆废石旁,把半截钢钎插进石堆里,上面盖了块从“坚”字石上敲下的残角:“草说这些刻字在等,等有人把它们立在路口……不立也没关系,山雨会带着石屑落,渗进泥土里,长出能扎根的字。”
吴仙伸手握住念归幡,幡面上又添了一颗星辰,这颗星泛着青灰的光,带着岩纹的糙砺与铁凿的冷硬,星纹里淌着石锤敲钎的当当声、钢钎入岩的噗噗声、风扫岩壁的呜呜声,还有无数声被石屑裹住的“往深里凿”。他忽然明白,有些字不必被仰望,刻在石里的魂,带血的凿痕,融髓的岩,都是它们的分量。
“往正西走,是铸字钟。”墨渊望着岩壁外升高的日头,阳光落在石字上,把青灰的字染成了金,像无数个字在石里醒着,“我师父说那里有座钟楼,三百年前有个老铸匠,常来刻字石拾废石,把石上的字铸在钟上,说‘石会裂,钟能鸣,字总得融在火里,才算真的响’。”
阿芷的两生草转向正西,草尖的石屑被风吹起,在空中拼出个模糊的“铸”字,字影被风托着往正西去,像无数口刚铸好的钟在晨光里悬。
吴仙握紧了念归幡,幡面上铸字钟的星纹正亮着,那光芒带着熔铁的炽烈,像燃着松火的赤红。他知道,那个老铸匠定是把所有的灼热都倾进了熔炉,每一道钟纹都裹着不肯冷却的烫,等有人敲响时,就一字字地震出来。
刻字石的风还在岩壁上撞,卷着那些没刻完的字的影子往正西荡,像是老石匠的铁凿,在为他们凿路。石上的刻字还在微微沉,凿痕浸出的冷硬,像在催着:“深些,再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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