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像一串被点燃的星辰。李睿的肩线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松弛——这是滕艳兰认识他五年来,第一次见他走路时没有下意识绷紧后背肌肉。
“我妈很久没那样笑了。”电梯下行时,李睿突然开口。不锈钢轿厢映出他微微扬起的嘴角,那弧度陌生得让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滕艳兰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所以李法医现在承认我是个好演员了?”
夜风裹挟着桂花香扑面而来。李睿站在单元门口愣了几秒,居然忘了惯常的左转路线——那里停着他的黑色SUV。直到滕艳兰拽着他右转,他才发现她的越野车就歪歪斜斜地挤在两棵银杏树中间,驾驶门上的刮痕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上车。”她甩过车钥匙,“今晚我开。”
李睿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住了。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个牛皮纸袋,露出半截泛黄的档案——那是他父亲案件的原始卷宗,封面上还有他昨晚批注时不小心溅上的咖啡渍。
“你……”
“后半夜要出现场。”滕艳兰已经发动车子,仪表盘蓝光映得她侧脸如冷玉,“顺路去局里拿点资料。”她撒谎时睫毛会快速眨动,像振翅的夜蛾。
越野车碾过减速带,颠簸中李睿的膝盖碰到了储物箱。箱门弹开的瞬间,七八个空咖啡罐滚落出来,其中一个骨碌碌滚到他脚边——罐身上用马克笔画着个笑脸,日期是去年他连续加班猝倒那晚。
街灯的光影在车内流转。李睿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突然发现滕艳兰总在红灯时偷瞄后视镜——镜面角度分明只能照到他的侧脸。
“看什么?”
“看你眼角。”滕艳兰单手打方向盘拐入辅路,“还红着呢,像解剖室那些……”她紧急刹车把“窒息死亡的尸体”咽回去,改口道:“像熬夜写报告的样子。”
导航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前方三百米有违法拍摄。”李睿条件反射般坐直身体,却在后视镜里撞上滕艳兰含笑的眼睛——那里面的了然让他耳根发烫。原来她早就发现,他每次经过监控探头都会下意识整理衣领,那是童年时养成的习惯,生怕给“罪犯的儿子”这个身份再添污点。
“到了。”滕艳兰猛打方向把车甩进车位,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惊飞了梧桐树上的夜鹭。李睿去解安全带的瞬间,她的手突然覆上来。
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袖口传来,李睿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在抖。不是解剖时那种精准的微颤,而是某种更深处的、源自十五岁那年的震颤。
“李睿。”滕艳兰连名带姓叫他,声音轻得像在讯问室里安抚受害者家属,“你妈织的毛衣……”她顿了顿,“其实你每年都穿着去给你爸扫墓,对吧?”
法医楼顶的探照灯扫过车窗,将李睿骤然收缩的瞳孔照得无所遁形。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那些藏在衣柜最里层的羊毛衫,每件标签上都用红线绣着日期,正好是父亲忌日前后。
滕艳兰已经跳下车,靴跟敲在水泥地上清脆作响。走出三步又折返,弯腰敲他这边的车窗。降下的玻璃外,她递过来半包纸巾:“擦擦,你脸上有酱油渍。”
李睿摸向脸颊的手指却触到冰凉的液体。月光下,他看清自己指尖闪烁的水光,忽然想起父亲入狱那年,母亲也是这样在深夜的厨房里,把哭到脱力的他搂在怀中,说“睿睿,眼泪也是证物的一种”。
刑侦大楼三楼的灯还亮着。滕艳兰靠在电梯按钮旁等他,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金属壁——那是他们出现场时的暗号,意思是“我守着后方”。
电梯上升的失重感中,李睿看着楼层数字跳动,突然轻声说:“谢谢。”
“矫情。”滕艳兰头也不回地走向办公室,却在拐角处放慢脚步。月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温柔地覆在李睿的影子上,像一把终于合鞘的刀。
电梯门在刑侦大楼三层缓缓打开,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对着护城河。李睿望着远处河面上破碎的月光,突然停住脚步。
滕艳兰转身时,发现他手里攥着那个牛皮纸档案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走廊的声控灯倏然熄灭,黑暗中只听见档案袋窸窣的声响。
“哎,你爸的事情……”滕艳兰打破了沉默,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将专案组的灯光折射成模糊的光斑。
李睿闭了闭眼,法医室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腔。“二十年前,”李睿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爸根本不是离职下海——那是他接的最后一个卧底任务。”
“99年护城河工程招标时,局里就怀疑林氏集团有问题。”李睿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一道水痕,“我爸以监理公司副总身份潜入,发现他们用劣质钢筋虚报预算,涉案金额上亿。”
滕艳兰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这是李睿解剖遇到疑点时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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