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也正和袁晓云一起整理药品，这些都是从裴映春那弄来的，特效消炎药。
听到鲍青的话，微微一顿，回了一句：“就来——”
袁晓云脸上满是喜色：“篝火晚会？肯定很好玩！”
看着袁晓云脸上单纯愉悦的笑容，莳也却笑不出来，她果真不是真的十九岁。
什么篝火晚会，不过就是想让战士们放松一下紧绷的情绪，希望他们好好吃一顿，喝一顿，用尽全力笑一笑，明天上了雷区，怕是很难再笑出来了。
“最后的晚餐”，不恰当，但应景。
莳也和袁晓云还没出营帐，就听到了外面唱军歌的声音，都是营区里休息时的歌，袁晓云搀着莳也，嘴里却也嘀嘀咕咕跟着唱，尽管不会歌词，但调却拿捏的很准。
还没到篝火旁，萧樾就迎了上来，朝莳也伸出手。
袁晓云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倒是没一根筋，把自己搀扶者的身份让了出来。
莳也扶着萧樾的手臂，和他一起坐在了篝火旁，听着下面排排坐的战士们唱军歌，袁晓云也已经在鲍青身边坐下，跟着他一起唱，倒是惹来他一阵嫌弃的目光。
袁晓云也不在意，反倒是唱的更大声了。
鲍青眼看着一个女同志比自己声音还大，更是扯着嗓子嚎，哪怕破了音也不停。
莳也噗嗤一声笑出声，虽说是“最后的晚餐”，但气氛难得。
篝火旁堆着肉罐头，唱完军歌，炊事兵就上前弄罐头，熬着肉粥，烤着猪肉。
很快，营地就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战士们尽情欢笑，吃喝，聊天，没了往日苛刻的训练气氛，倒是显得很宁静，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明天要上雷区。
“你在怕？”莳也端着肉粥，侧眸看向静静坐着的萧樾。
他仍是一身挺括利落的作战服，手里拿着根木棍，拨弄着篝火堆，火光映射在他脸上，打出硬朗分明的深邃轮廓，神色虽然平静漠然，但异常的沉默暴露了一切。
萧樾手微微一顿，没回头，也没看莳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嗯。
他抬头看向一众说说笑笑的战士，低声道：“我可以确保每一颗雷的位置，却不敢完全保证拆雷任务中，不会出现其他的意外，我怕，很怕。”
一向矜冷高傲的萧樾，这一刻倒是显出了几分难得的脆弱。
莳也看着他紧紧绷着的脊背和腰腹，握住他已经被篝火炙烤温热的手掌。
她手掌微凉，声音却是热的：“萧樾，别害怕，不是还有我吗？虽然不敢保证出了事能百分百把人救回来，但最起码有七十的概率，再说，条件已经比上辈子强许多了，我们不能要求更多，重要的是做好现在，只要小心些，能避免很多危险不是吗？”
萧樾听着这句安慰，抬起眼，漆黑的瞳仁里蔓延出笑意，修长的手反握住她的手，他道：“这次回去，能不能把结婚报告还给我？”
莳也眸中溢出点点笑意：“我觉得你可以写一份新的，这个，我保管。”
闻言，萧樾眸中笑意更深，他虽什么都没说，但眼中情感涌现，昭然可望。
篝火晚会结束后，战士们井然有序收拾了现场，回去休息。
萧樾并没有再说什么激动人心的话，经历了云寨的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都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们如今需要的不是振奋之言，是“战前”的平静。
莳也刚回到营帐，还没休息，就听到有人道：“莳医生，你睡了吗？”
莳也让袁晓云去把人带进来，看着两个脸红的战士，稀奇道：“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咧嘴一笑，递过来一张纸，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说道：“莳医生，我不识字，你能不能帮我写个信？”
莳也顿了顿：“信？是给家里人的？”
战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认真道：“要是我没从雷区回来，就是给家里的。”
听到这话，莳也眼皮一颤，紧抿红唇看向他们，尽管没明说，她却明白“这封信”的意义，遗书，果然是临上雷区前，都要留下的东西，他们神色都很坦然。
“好，我替你们写。”莳也颔首，声音很轻，很轻。
她坐在小桌子前，铺开纸笔，点着煤油灯。
战士们笑了，也不讲究那么多，直接在小桌子旁边盘腿坐下，一个字一个字斟酌，让莳也落在纸上，每个字都倾泻着难言的情感，有不舍，有决绝，有大义。
“亲爱的爸妈，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留在了扫雷战场上，这是个危险而艰巨的任务，但作为一名军人，保家卫国是我的使命。”
“亲爱的小兰，当我写下这些话时，心中充满对你的爱与不舍。要是我回不来了，答应我，坚强地生活，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在天上为你祝福。”
“孩子，等你长大，能读懂这封信了，爸爸应该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但你要相信，爸爸一直视你为最珍贵的宝贝，没能陪你长大，是我的遗憾。你要为爸爸感到骄傲，为国家，为人民牺牲，我辈军人义不容辞。希望你以后能做一个善良，有担当的人。”
“兄弟们，扫雷任务危险重重，我不后悔踏上这趟征程，如果我在战场上出了事，不能按照约定，和你们一起平安回家，请帮我照顾我的家人。”
“……”
许是这边灯光很亮，许是珍惜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战士们全都来了莳也的营帐，一个个排着队，没有顾忌，没有羞涩，没有难言之隐，把想说的话尽数写下。
一直到半夜，林子里传来鸟鸣声，莳也身边已经摞了厚厚一摞的信件。
目送他们离开，莳也看着桌上标注了姓名的信件，神色有些恍惚。
他们没有带走这些信，而是留在了她这里，有些人恳请她，如果没能活着回来，希望她能把信带回西北边防营区，而能够活着回来的，或许还会补充。
袁晓云已经眼圈通红，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陪了一晚上，也哭了一晚上，看着一个个战士表情平静，甚至带着思念与笑意，诉说自己回不来的种种，袁晓云实在憋不住了，眼睛肿的和核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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