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尔旦没接话,只是想起陆判被贬前托梦跟他说的话:“换头本是逆天,我欠你的,投胎来还。往后他替我守着你,也替我看看这人间值不值得。”
孩子长到三岁,别家娃还在玩泥巴,他却爱蹲在朱尔旦的书案前,拿着小毛笔蘸水在石桌上划。有回朱尔旦写判词卡了壳,对着“善恶终有报”五个字犯愁,小家伙突然踮着脚,用毛笔在“终”字旁边点了个圈,奶声奶气说:“爹爹,加个点,像太阳一样,会亮起来的。”
朱尔旦愣了愣,添上那一点,再看“终有报”三个字,竟真多了股暖意。
等孩子长到五岁,镇上闹了场官司——张屠户丢了钱袋,一口咬定是邻居李四偷的,闹到朱尔旦这来。朱尔旦查了半天没头绪,小家伙却拉着李四的衣角问:“叔叔,你袖口是不是沾了油?我看见张伯伯的钱袋上有猪油味,你帮他拾过掉在地上的猪肠子,对不对?”
李四脸“腾”地红了,忙从怀里掏出钱袋:“是我捡的,想着等张屠户找了再还,忘了……”
朱尔旦捏了捏儿子的小脸,小家伙却仰头看他,左眼的红痣闪着光:“爹爹,陆伯伯说,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心能看见。”
朱尔旦心头一震——这话,陆判当年在梦里跟他说过一模一样的。
后来这孩子长大了,没像朱尔旦一样当秀才,反倒成了镇上的“小判官”。谁家丢了鸡,谁跟谁借了钱没还,他往那一站,眨巴着左眼,眉骨上的红痣微微发亮,总能从人眼神里看出猫腻。有人说这孩子是陆判托生,朱尔旦听了只是笑,心里却明镜似的。
有回孩子半夜发烧,迷迷糊糊喊“判官笔……天条……”,朱尔旦守在床边,听见他嘟囔:“爹,人间值得……真的值得……”
朱尔旦摸了摸儿子眉骨上的红痣,像摸到了当年陆判那枚冰凉的红宝石坠子。他突然明白,陆判哪是来还债的?他是怕自己这愣头青守不住心里的正道,特意投胎来当盏灯,照着他,也照着这烟火人间啊。
朱尔旦的儿子朱念安,二十岁那年中了进士,成了断案如神的御史。他左眼眉骨的红痣,成了百姓口中的“照妖镜”——贪官见了发怵,冤民见了落泪。
一日,他审完一桩积年旧案,归途中路过当年陆判换头的宅院,见墙根处钻出株曼陀罗,花盘正对着夕阳,红得透亮。
恍惚间,他似看见个穿判官袍的身影在云端笑,身旁跟着个举着狼毫笔的孩童。朱念安抬手抚上眉骨的红痣,那里正暖融融的。
风吹过,曼陀罗花瓣簌簌落,像谁在撒花。人间值得,这圆满,是陆判的期许,也是人间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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