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渊抓住了她的手，自己这副让人厌恶的样子，怎能忍心让她多看一眼，他将她的手移开，便又将面具戴了回去，都过去一百年了，再痛的伤也早就复原了，只是看到她垂泪，他心口又开始疼痛，这伤，只怕此生都难好了，他只得无奈地后退数步。
就在落雪又要迈腿上前时，侯在门外的侍女道：“阁主，少阁主回来了，说有急事寻您。”
辰渊眉峰一紧，回头道：“大病初愈，你再回去躺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落雪不愿离开他，一百年了，他为自己承受这么多，此时又怎能再让他一人活在无尽的痛苦里？他推开门，她便也跟了上去，可她眼前的人却是朝思暮想许久之人，她三两步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哽咽道：“我险些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霄心下虽有一瞬迟疑，可见她这般伤心，他便顾不了那么多，只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揉声安抚。
秦霄那日假扮成落雪的模样去见虚妄，周旋多日，好不容易脱了身，听说玄青真人已死，她与同门皆赶回古月门去了，他一路追赶，古月门未到，却接到了逸时真人的传音，说他们抓到了祸害百年前害死辰渊真人的狐妖。
他担心落雪出事，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幸好，她被人劫走，只是那人修为甚高，连太浩真人都抵挡不住。六神无主时，他便想着回来找父尊查一查，究竟是何人将落雪带走，不想，她却好端端地在他的家中。
想来，兴许是父尊亲自去救的人，秦霄心底感激，便在辰渊跟前跪了下来，道：“多谢父尊替我救下落雪。”
父尊？
落雪心中诧异，秦霄竟然称辰渊师伯为父尊？
“这...这里便是无心阁？而你就是无心阁的阁主？秦霄的父尊？”落雪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她不愿相信眼前的所见所闻，辰渊点头的那一瞬，她不得不信，她转身便跑了出去，她万万想不到她的辰渊师伯竟是秦霄的父尊。
秦霄并不知道自己敬仰多年的父尊便是落雪前世仰慕的辰渊真人，他望向辰渊，问道：“父尊，你们相识？”
“随我来书房。”辰渊拂袖，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他斗不过天，斗不过地，亦斗不过命运，他只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
他本是无心阁的少阁主，到古月门修仙不过是历练，待历练结束，他终究还是要回到无心阁去的，可偏生在他历练即将结束之时，遇到了她。
他本想以命换命，那样，他便将灰飞烟灭，不复存在，可是他舍不得，也放不下，古月门容不得她，九重天容不得她，青丘一族已灭，她没有亲人，没人同门，虚妄不会放过她，那些仙门亦不会放过她。
迫不得已，他才答应他的父尊，此生长留无心阁中，不再对她动情，才换得自己一命，成为无心阁的阁主，各仙门之宗，守着六道轮回，亦守着无尽的孤寂。
眼下见她与秦霄情投意合，如此也好，至少有人替他护着她了。
秦霄并未立刻跟随辰渊去书房，他不放心落雪，便想跟过去看一看，他一路追去，在大门口寻到了她，她正站在无心阁的匾额下，痴痴在望着那三个字，不知是不信她眼下身在无心阁中，还是不信父尊就是无心阁的阁主？他二人，究竟是何关系？
如今于她而言，无心阁无疑是最安全的，而自己心中的的疑惑，才是他最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辰渊望着他二人远去的那一处，心下思绪万千，却唯独不敢去想从前与她在清风阁中无忧度日时的样子，那时的她，很好，那时的他，亦很好，他曾想过与她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他回无心阁，便将她带着，他是阁主，她自然就是阁主夫人。
心口一紧，他背过身去，走向书房，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
秦霄驻足许久，见落雪只停留在那一处，并未做出过激之事，便折回，走向辰渊的书房，有些事，他虽早已有所准备，可还是不得不畏惧，她，会不会很快就要离开自己？
辰渊已沏好茶，他让秦霄坐下，这些事本与他无关，可偏生，落雪爱上他了，便不能将他置于事外。
“除了无心阁的阁主，我还有一个身份，我叫做辰渊。”
听到“辰渊”二字时，秦霄犹如五雷轰顶，自己一直惧怕的落雪前世的仰慕之人，竟然就是与自己朝夕相处几十年的父尊，他爱上了父尊思念百年之人，这一瞬，他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辰渊道：“你若是真心喜欢她，便替我好好护着她，用你的命，来护她一世长安。”
秦霄望着辰渊，问道：“你对她的爱，并不少于我，为何要让我来保护她？你…能放得下？”
“因为她在意你，而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爱她。”辰渊取下面具，这百年来，他从未将这张脸暴露在旁人面前，即便是他一手养大的秦霄，亦不曾见过他这张被地狱烈火焚毁的脸。
秦霄屏着呼吸，不敢将震惊流露出来。
辰渊叹息道：“那年我为救她，本想以命换命，可我的父尊却给了我一个机会，他将这阁主之位交给我，保住了我的性命，作为条件，我此生再不能动七情六欲，只能永无止境地留在无心阁中，直到寻到愿意永世留在这里的人来代替我。”
在秦霄的记忆中，他的父尊时常站在六道轮回边，痴痴地一坐便是一整日，想必他定是在想落雪吧，百年孤寂，如今见了面，却又不能去爱，他心中定然很痛，可为何还要装出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秦霄承认，自己对落雪用的是真心，可他不要他的施舍和怜悯，她要的只是落雪的答案，是自己，还是他？
“若她爱的是我，我定会和从前一样舍命相护，若她若是选了你，我亦不会再作纠缠，我会留在无心阁中，成全你们。”秦霄说罢，便不再言语。
辰渊亦不再言语，即便得了自由，他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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