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是洛清寒的外祖家，皇帝是他的父皇。
他的父皇屠杀了他的外祖一家。
这让夹在中间的他如何做人？
洛清寒沉默了许久，方才再次开口，声音不免有些低哑。
“那之后呢？”
秦皇后看向他的目光中非常复杂，像是同情，又像是嘲讽。
“那之后皇帝就没有再提起此事，本宫还以为这件事情彻底翻篇了，却没想到沈昭仪忽然疯了。”
……
方无酒缓缓摩挲手中的茶杯，语气颇为唏嘘。
“沈昭仪是在得知沈家被灭门后疯了的，虽然大家都说是山匪作为，可她心里应该很清楚，这件事情是皇帝做的。
灭门仇人就在面前，而她却没有能力报仇。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还给仇人生了儿子。
她的满腔恨意无处发泄，就这么突然疯了。
她发疯的方式有两种，要么就是伤害自己，要么就是伤害她的儿子。
最严重的一次，她抱着儿子跳进御河里，她想带着儿子一块死，她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好在被人及时发现，母子两个都被救了上来。
洛清寒年纪小身体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当晚发起了高烧，太医们费尽心力才把他的命保住，但醒来后他就失忆了，他把关于沈昭仪的事情全都忘了。
皇帝不想让沈昭仪继续疯下去，干脆用一杯毒酒赐死了她。
洛清寒那时候才三岁，身边不能没人照顾，皇帝把他送去椒房殿，交由秦皇后抚养。”
方无酒说得云淡风轻，似乎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可萧兮兮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杯子。
沈昭仪的遭遇的确值得同情，她觉得活不下去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洛清寒有什么错呢？
他那时候才三岁，什么都不懂，为什么要把他当成发泄仇恨的替代品？
就因为他身上流着沈家和皇帝的血脉吗？
可出生在什么样的人家，拥有什么样的父母，都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
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啊！
为什么他会忘记对自己而言无比重要的母妃？
大概是因为出于他的自保本能。
他不想被母妃那种绝望的情绪包围，所以自动删除了关于母妃的所有记忆。
可后来他还是想起来了。
因为秦皇后的一席话，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萧兮兮想起太子在说“我全都想起来了”时，那悲伤的神情，她心里就像是装了几十斤的铁，沉甸甸的，难受得很。
……
秦皇后：“沈昭仪死后，你被送到本宫这里，交由本宫抚养。
知道本宫为什么对你亲近不起来吗？
因为本宫只要一看到你，就会忍不住想到沈昭仪。
赐死沈昭仪的那杯毒酒，是本宫亲自送过去的，本宫亲眼看着她喝下毒酒后，在痛苦中缓缓断气，本宫也算是杀死沈昭仪的帮凶。
本宫总是会想，若有一天，你知道了沈昭仪死亡的真相，会不会来找本宫报仇？”
洛清寒：“您其实可以杀了儿臣，儿臣那时候年纪还小，随便一个小病就能要了儿臣的命，只要您做得干净点，没人能拿您怎么样。”
秦皇后冷冷一笑：“你以为本宫没想过杀你吗？
可若是你死了，本宫拿什么去跟其他人争抢皇储之位？
本宫已经没法生育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本宫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留下你。”
洛清寒：“感谢您当初的不杀之恩。”
秦皇后听到这话，脸色越发阴沉，语气里也透出几分狠戾。
“你别得意，虽说你如今翅膀硬了，但你还有个把柄被本宫捏在手里。”
洛清寒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对她接下来的话不是很感兴趣。
他随意地道：“是么？”
秦皇后上前一步，目光死死盯着他：“当初皇帝赐死沈昭仪的罪名是不守妇道，勾搭外男，你以为这个罪名是皇帝胡乱扣上去的吗？
不是，沈昭仪的确是跟平安王有染。
他们两人关系不清不楚。
包括你，也是沈昭仪跟平安王生下来的孽障！”
洛清寒的瞳孔剧烈震颤。
他想起梦中，沈昭仪用无比怨毒的目光盯着他，一声又一声地骂他是孽障。
原来，他真的是个孽障吗？
紧接着秦皇后又丢出一枚重磅炸弹。
“还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前不久你在平头山庄子里杀掉的那个男人，其实就是平安王。
本宫原本以为皇帝早就杀了平安王，却没想到他居然把平安王囚禁在了平头山的山庄里。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会误打误撞进入那座山庄，还亲手杀掉了你的生身父亲。”
洛清寒想起那个男人临死前的神情。
像是悲伤，又像是绝望，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欢喜。
洛清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此时凝结了。
他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脑中像是有什么轰然炸开。
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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