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名叫宋兴康，是泽研所的办公室主任。
办公室主任这个职务，就是一个单位的大管家，一般都是人脉极广，为人极其活络的。比如徐丹的老爹徐真新，就是沧海厂的办公室主任，属于八面玲珑之人。但宋兴康其人，却是有些木讷的，论情商甚至连徐丹这样的新秀都不及。
泽研所早些年是一个很冷门的单位，没有任何权力，也缺乏赚钱的机会。泽研所的经费完全靠省有色公司拨付，高情商的说法是旱涝保收，实际上也就能维持不旱死而已，逢年过节想给职工发几斤鸡蛋都得向总公司打报告申请，可谓是清水至极。
正因为这个原因，单位上比较活络的人大都想办法跳槽了，有些是调回总公司去了，有些则是跳出了系统，到泽山的一些有油水或者有权力的部门去了。
留下来的人，清一色都是木头疙瘩。所领导在一众木疙瘩中筛选了一遍，总算找出一根有几个窟窿眼的，任命为办公室主任。这根幸运的木头就是宋兴康。
老宋其实是做技术出身，被放到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上，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那……么，你有什么事情？”
宋兴康沉默了许久，才想起该问的下一个问题。
“你们有没有收到省里下发的关于整顿稀土开发的通知？”高凡问。
“收到了。”
“那你们认真学习过没有？”
“……学习过了。”
“那好，我就是为这事来了。”
“你是来学习的？”
宋兴康下意识地问道，问完才觉得哪不对，人家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我是来找你们领导的，萧平所长，或者裴恒学副所长。”高凡说道。
他已经感觉出来了，眼前这厮估计是电压不足，CPU工作状态不稳定。如果跟着他的节奏聊天，自己非得憋闷死不可。
他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知道泽研所的领导中只有萧平和裴恒学两位是搞技术出身的，其余几位都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塞到这里来坐冷板凳的，找不着共同语言。
“你们要见萧所长和裴所长？我得请示一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空。”宋兴康道。
高凡微微一笑，问道：“对了，我还没请教你怎么称呼呢。”
“哦，我姓宋，宋兴康，是所办主任，你……呃，称我一句老宋就可以了。”宋兴康答道。
最后一句话，是他平常向别人做自我介绍时习惯说的，但此时说出来，却觉得好生别扭。眼前这俩人实在是太年轻了，几乎跟自己的娃一样大。如果他们真的管自己叫老宋，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还好，高凡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他说道：“哦，原来是宋主任。我的身份，介绍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和我这位同事小徐，是代表经委联合工作组下来了解情况的，麻烦你向萧所长和裴副所长通报一下，请他们务必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和我们见一面。”
这话说得就有些霸气了，饶是宋兴康智商欠费，也听出了其中的强势。
你别管人家年轻不年轻，人家是代表经委下来的，你们所长有义务出来汇报工作。至于说所长是不是很忙，这不是上级领导需要考虑的事情。
“哦哦，是这样啊，那两位稍坐，我去向领导汇报一下。”宋兴康有些慌了，向二人招呼了一声便离开了办公室，估计是到所长办公室汇报去了。
高凡分明看到，在百忙之中，宋兴康居然没有忘记先把办公桌的抽屉锁了。
这是担心上级领导偷你的私房钱吗？
看到宋兴康出门，徐丹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
高凡诧异道：“丹丹，你笑啥？”
“这个宋主任可真有意思。”
“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咱们是不是耽误人家补觉了？”
“他肯定以为咱们是来查岗的。”
二人正在胡说八道，宋兴康已经回来了，告诉高凡说萧所长现在有空，高凡一行可以到他办公室去面谈，裴所长也会过去。
二人随着宋兴康来到萧平的办公室，看到屋里已经有两个人了。
其中一位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坐在办公桌后面，显然应当是办公室的主人，也就是所长萧平。高凡事先看过他的资料，知道他今年是55岁，解放前的大学生，在有色冶金领域小有名气。
另外一位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看上去是40来岁的样子，头发梳得溜光，带着金丝眼镜，颇为斯文的样子，应当就是副所长裴恒学。裴恒学的岁数和高逸平差不多，是50年代的大学生，在泽研所也已经工作20年了。
看到高凡和徐丹的相貌，萧、裴二人与宋兴康的反应差不多，也是有些错愕。好在宋兴康此前已经给二人打过预防针，说过两位自称上级领导的来客看上去都非常年轻。
“是联合工作组的高凡助理吧？”
萧平站起身，向高凡问道。他没有如平常那样绕过办公桌出来与客人握手，自然是觉得高凡的岁数不配享受这样的礼仪。
另一头，裴恒学也只是向高凡二人点了点头，连起身的动作都省了。
高凡也懒得去计较这些，体制内论资排辈是顽症。对方按岁数来说的确是长辈，他也没理由去挑对方的礼数。
“我是高凡，您是萧所长吧。”高凡不卑不亢地问道。
“我是萧平，这是裴副所长。你们俩坐吧。”萧平介绍一下裴恒学，然后用手指了指屋里的长沙发，自己则先坐下了。
高凡与徐丹坐下来，宋兴康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两个茶杯，分别给他们倒上了茶，摆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自己在旁边拉了个椅子也坐下了。
高凡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又拿出钢笔拧开盖，做出随时准备记录一些什么东西的样子，然后就看着萧平，等对方出声。
见到这副情景，萧平清了清嗓子，主动发问了：
“高助理，你这次到我们泽研所来，跟宋主任说要见我和裴副所长，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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