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孙悟空当年游历天下，途经长安时偶然听到的一句话，记得是一本…叫什么诗经中传出来的。
那说书人讲了许多，他便只记住了这么一句。
看到王莽带着的那乌泱泱的人类军队，看着那个普通的凡人，举起普通的青钢剑，却指向了遥不可及的苍天。
大圣静静的看着，那数十万新朝军队，前赴后继，沉默的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勿需多言，拔剑向天，为花果山而战，为凡间而战。
此刻，纵使再坚硬的石头，铁血如他，眼中竟也仿佛泛起了一丝丝泪花。
如果说季青临前来掠阵，那时候的他感到了朋友，感受到了兄弟之间的友情。
那么这一刻，千言万语已经无法用文字来表达了，便只能用这么一句，脱口而出的诗…
战友情，袍泽情，都是不用说话，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共情。
“谷小满，你觉得现在的局势怎么样？”不
“大圣，对不起…”。
孙悟空用力的摇头：“俺老孙只问你，你觉得现在局势如何？”
谷小满抹了抹眼睛，浑身感到了一股凉意袭来，他却懒得紧紧衣服，只是木然的回答道：
“凡间就像一块鱼肉，被两个砧板夹着，原本是被一个砧板压在地上，现在被夹在中间”。
他把凡间比做鱼肉，这也可能是夸大了，相比之下，凡间更像是，两块钢铁中夹着的一张草纸，任人揉捏。
孙悟空却是不赞同，摇头嗤笑一声：“原本还以为你这厮体质清奇，想来有几分见识，没想到这么不经用”。
大圣呼出一口长气，攥了攥拳头，再松开，指向了五行山洞口的草地。
“这里的草再过两年，恐怕长得比俺老孙还高”。
孙悟空像是自嘲，摘了一株狗尾巴草，往地上轻轻扫着：“花果山现在是一片废墟，那你便明年春天再来看看”。
“俺老孙和你打一个赌，这火虽能烧得了山，烧不了山底下那些草，那帮狗崽子能趁俺老孙不在，欺负我的猴子猴孙们，可他断不了花果山”。
“哪怕现在，花果山被削尖了脑袋，总有一天，俺老孙的水帘洞还会出现，你信不信？”
谷小满的第一反应，他说凡间是鱼，任人宰割，是被夹在砧板上的鱼肉。
大圣的话里，凡间是草。
谷小满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他从小就知道，谁人不知道。
不只是这句，还有面对项庄舞剑，泰然处之的沛公。
即便，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汉高祖刘邦也敢赴这鸿门宴，却不是刘邦不怕死，而是他看到了这死局中的生机。
然后刘邦果断出手，抓住了这一缕生机，在上厕所的缝隙里溜走。
花果山同理，人间同理。
陨石烧山，固然导致生机灭绝，但无论再怎么烧，也总有幸存下来的东西，不曾灭绝。
譬如那些隐藏在废土中的野草，譬如灰烬下的种子，依旧发芽。
它们随风飘摇，可他们终究会长大。
人间之绝美，在于万紫千红，各有千秋。
人间之顽强，在于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谷小满现在脑子一团乱麻，虽然仿佛稍微听懂了大圣的意思，但脑子实在太乱。
好在大圣替他总结道：“现在俺老孙有大仇未报，仇上加仇，但俺老孙不能出去，天界和佛界都在要挟，而今唯一的变数…”。
大圣话还没说完，但谷小满已经明白，孙悟空在这山下呆着，可保人间五百年平安。
待到越往后，据他自己所知道的，各路仙家纷纷放出家禽坐骑，这些牲畜下凡成妖，为祸一方。
仙人美其名曰：共同帮助西天取经，却没人在意过那些被妖怪们伤害到的人类，乃至生灵…
想到这里，更觉得西游记凄凉，原来凡间种种，几乎从未被仙人看在眼里。
就如同这次，新朝的天灾，花果山的人祸。
如果说鸿门宴上，沛公面对项庄舞剑之绝境，看到的是上厕所的机会。
那人间当下的死局，同样存在变数，大圣就像帮汉高祖拖时间的张良，而谷小满就是那个变数。
大圣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他压抑着莫大的痛苦，等等难以言明的情感，却选择先来开导这个蒙在鼓里的蟠桃。
谷小满真心惭愧到了心底，大圣都看出来了，而反观自己这个所谓的关键点。还是一个拥有超前视角的“先知”，却没能看出分毫。
确实，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悲伤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义无反顾。
他大可以等到事成后，或是有了空，便能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祷告那些逝去的人们，和他们告别。
合适的时候，无论是桥边树洞下，还是羊肠小道夜半无人，都可以尽情的悲伤。
就像自己当初五感尽失，一个人在荒芜的空间中彳亍，又有什么东西，会比一无所有更让人绝望呢？
大圣继续道：“俺老孙的孩儿们我清楚，他们的选择很棒，虽然我说不上来…”。
谷小满忽然想到了一句话，他喃喃的道：“为理想而牺牲，是一件幸福的事”。
当时那样的情况，其实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花果山的众猴们，新朝的将士们，那个本可以装作没看到，剿灭三千叛军，凯旋而归的新朝皇帝……
他当时明明想明白，现在却又不免，再次走进了死胡同，好在……
谷小满缓缓起身，向大圣做了一个长揖，他跪在了地上，向大圣叩了三首。
他叩得很重，每一次额头与地面接触，都会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但他依然坚定，因为面前的齐天大圣，此时正压在五行山下，自愿的趴在了最底下，紧贴着地面，矮到了尘埃中。
自己就算是跪在地上，也比这位要高出半个身子。
此刻谷小满由衷的想起了一句话：
“天上地下，世间只有一个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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