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重一点儿,皇上就急了,脸红脖子粗地骂我,‘简直是麻木不仁!不知道我心里多烦,不想办法替我解闷,絮絮叨叨,尽说些废话!’康慈皇太妃你想,我敢惹皇上生气吗?”
说着,从袖子里抽出手绢,捂在息率息率作响的鼻子上。
从丽贵人那方手绢上,触发了康慈皇太妃的记忆,顺便告诫她说:“你自己也该检点检点,随身用的东西,别到处乱扔,叫外边看见了,不成体统。”
说着,开了梳妆台抽斗,把她失落在东暖阁的那方手绢还了她。丽贵人这下完全明白了,此刻听康慈皇太妃的这场训,完全是钮轱禄皇后捣出来的鬼。
眼前有奕詝在,到底是个靠山,还不致吃她的大亏,倘或靠山一倒,凭着中宫皇后的身份,她即刻便是太后的身分,那时作威作福,尽找麻烦,只怕有生之年,无非以泪洗面的日子!
这样一想,忧急无计,一伏身扑向康慈皇太妃膝上,抽抽噎噎,哭得好不伤心。上午是钮轱禄皇后如此,下午丽贵人又如此!
康慈皇太妃心里明白,是同样的一副眼泪,看着似为皇上的病势忧伤,其实哭的是自己的将来。怎么办呢?康慈皇太妃除了陪着掉眼泪以外,别无可以安慰她的话。
丽贵人一面哭,一面想,光是哭出几碗眼泪,无济于事,康慈皇太妃忠厚,该趁早有所表示,于是,哽咽着说:“万一皇上有个什么,我只好跟了皇上去!那时求康慈皇太妃替我作主。”
康慈皇太妃再老实,也不致于相信丽贵人将来会殉节,她那最后一句话,自然是暗指着钮轱禄皇后而发的。
倘或有那不幸的一天,自己成了太皇康慈皇太妃,不全由自己发号施令,对丽贵人怕也只能回护得一分是一分。
因此,自觉心余力绌的康慈皇太妃,忍不住叹口气:“唉!只怪你自己肚子不争气!”
康慈皇太妃甚为失悔,不该触及她的隐痛,自丽贵人入宫,奕詝对她可以说宠眷优渥,可是她的肚子就是没动静。
整个后宫都在盼着雨露均沾的时候,奕詝却偏偏独宠丽贵人一人,宠来宠去不还是怀不上!眼看丽贵人涕泗滂沱,却是怎么样也劝她不住,心里不免着急,而且有些懊恼。
就这时,宫女莺歌匆匆进来奏报:“万岁爷驾到!”这一下,立刻把丽贵人的眼泪挡了回去。康慈皇太妃也站了起来,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认为她不宜见驾,说一声:“你快回避吧!”
随即出了寝宫,去迎接奕詝。四名小太监抬着明黄软轿,已到殿前,康慈皇太妃迎了进来,奕詝见过了礼,一同进了屋里。
可是,奕詝期盼很久的喜讯却始终没有传来。反倒是康慈皇太妃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在妃嫔中早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杏贞,仿佛早已经被排除在妃嫔的行列之外,甚至钮轱禄皇后都特意下旨,懿嫔身体不好,不必来钟粹宫请安了。
恭亲王奕欣主张“师夷长技以制夷”,在军机处行走的时候,总是和肃顺为首的顽固派闹矛盾,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又总是出言顶撞奕詝,去年冬天便被革了一切职务,在家做起了闲散王爷。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康慈皇太妃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奕詝每每来看望,康慈皇太妃便要拿两兄弟小时候的故事说事,让奕詝原谅奕欣,将他官复原职。
一来二去,奕詝也烦了,对康慈皇太妃也越来越冷淡。被嫌弃的杏贞和被嫌弃的康慈皇太妃同病相怜,自然就走到一起了。
或许是寿康宫的饭菜特别可口,时间一长,杏贞早上在储秀宫用了早膳,梳洗过后便会到寿康宫,直到晚饭过后,才回储秀宫。
康慈皇太妃身体不豫,奕詝又不愿天天去探望,便准了奕欣到康慈皇太妃宫中请安,让康慈皇太妃宽心。
这天,奕詝的政务不是很多,早早料理完了,想起昨日皇后劝她多去看看康慈皇太妃,便打算到康慈皇太妃的寿康宫去请安。
奕詝行到寿康宫门口,听到院子里传来欢声笑语,便让守门的太监不必通报。奕詝一瘸一拐地走进寿康宫,转过回廊,便看到康慈皇太妃和奕欣、杏贞一同围着院子里的石桌子吃饭。
天气晴朗,惠风和畅,靠着西偏殿花池里的杏树在微风的轻抚下微笑着。春风裹挟着杏花小小的花瓣,奔像石桌旁欢笑着的三个人。
杏贞嘴里塞着满满的食物,闭着嘴巴,一脸认真的慢慢咀嚼。奕欣好像为了取笑她,故意学着她的样子。杏贞忍不住笑出来,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到桌上。
奕詝站在角落的回廊上,远远的看着,觉得眼前的仿佛是温馨的一家三口,自己完全是多余的,转身便落寞地走了。
这一天翻的仍旧是丽贵人的牌子,这一天奕詝脑子里想的却全是自己在寿康宫看到的那个画面。仿佛不属于这冷漠的宫廷的画面,自己好想置身其中,却只能远远地望着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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