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沈亦清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脑海中否决了一个又一个话题。纵使她平日里能言善道,此时却难得地觉得有些局促。
还是汤茵率先开口道:“你过来。”
沈亦清见她正缓缓睁开眼,向自己伸出正捻着佛珠的左手。她登时心领神会地双手捧了上去,扶着她就势站起身来。
汤茵道:“有劳。”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视线在沈亦清的脸上流转了几圈,看不出情绪。直到汤茵的视线定格在沈亦清的手腕上,略微有些惊讶地留意到她的伤疤。
沈亦清赶忙抽回手,下意识地将衣袖向下拉了拉,故作轻松地说道:“都是以前太过不小心。夫人教训得没错,我这个人总是粗枝大叶,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汤茵有些恍惚道:“我这样说过吗?”
顷刻之后,她微微叹口气道:“是啊,你要是不提起,我差点都忘了这些年自己有多惹人厌恶。你一定这也这么想的吧,觉得我是个尖酸刻薄、极难相处的人。”
汤茵并没有给沈亦清拒绝或是解释的机会,她不动声色地将玉璜从衣袖之中取出,轻微摩挲了几下,又不经意地叹了口气,随后自嘲地笑了笑。
沈亦清知道这不是劝解她的好时机,而依照汤茵的阅历,怕是不知道要比自己通透多少。人总是会陷入自己的思维模式之中,这种时候旁人是无从劝慰的。
汤茵道:“好了,我扯远了,说回正经事罢。”
沈亦清只得将注意力放回玉璜之上,提醒道:“依芸娘信中所说,这里面的机关只有您能破解,而洒金楼的名单就藏在其中。”
汤茵略加思索,眼神微动。她一边踱步到香案前的一处小匣子前,一边与沈亦清闲话道:“有没有人跟你提过我从前是怎样的?”
沈亦清摇了摇头,即便在某些只言片语之中,她所了解的年轻时的汤茵是个与如今大相径庭的人,是个能够与燕滨比肩而立的人。可是所有关于她的描述,都是模糊的、不具体的,仿佛谈论起她就像是谈起一个符号,而非独立的个体。
望见她迷茫的神情,汤茵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神情复杂地望着那个小匣子,动作明显轻缓地拂过。
沈亦清注意到它只是个普通无奇的小木盒,无论是材质还是雕花,看起来都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可恰恰被擦拭得纤尘不染,隐约透着些光泽,看得出来多年以来都被人精心打理。
汤茵道:“不重要了,都过去了。”
说话间,她素手微翻,手法娴熟而敏捷。沈亦清只觉得看花了眼,却根本无法捕捉到她的任何明确动作。
还来不及感到惊奇,很快那个木盒的机关被触动。随着“咔哒咔哒”的清脆响动,瞬间变换出另一种形态,成了个简易轻巧的槽盒,平静地陈列在台面上。
沈亦清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凑上去想要看清楚。
汤茵并未阻拦,反倒微微侧身让沈亦清能够自由地走上前去。
若不是香案上的烛火通明,照得足够透亮,沈亦清几乎无法看清楚那个槽盒之中躺着的一个小零件。
那是个金属材质的小银针,较先前沈亦清被人暗算藏在舞衣之中的牛毛针都不遑多让,只不过它的来历和用处可绝没有这么简单。
汤茵道:“这个小东西能破解天下机关,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它。”
顺着她眼光注视的方向,沈亦清这才注意到汤茵一双纤细的玉手比她想象中要更加细腻柔顺。她握着那个细如发丝的物件,不仅没有任何的生疏,反倒游刃有余,三两下便拆解了玉璜之中的机关。
伴随着“叮”的一声,玉璜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弹了出来,将一圈中空的凹槽暴露出来。汤茵只用指尖微微一钩,便将其中藏着的那张三指长宽的小纸笺取了出来。
透着光亮,二人能够看见密密麻麻的小字如同一粒粒的芝麻,细细布满那方纸笺。旁的字迹还得花费一些手段看得清楚,只是开篇的两个字却清晰无比。
“曲明。”
不消多言,汤茵与沈亦清的心中顿时了然。想必这便是芸娘所提及的那个潜伏在大梁朝廷之中,权势足以成为她的靠山,迫使她不得不委身的那个人物。
可沈亦清还来不及感受,当即便暗呼不妙道:“糟了!瑞王妃!”
面对着汤茵疑惑的神情,沈亦清即刻和盘托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如果林嘉悦所言没有任何被人诱导的成分,那么瑞王已然和曲家达成了某种合作。倘若曲明是洒金楼安插在大梁的细作,更是组织之中的一名要员,那么瑞王妃的图谋大概率是一个陷阱。
虽然沈亦清不敢确定洒金楼为什么要冒着暴露曲明的危险,但是起码瑞王妃绝不可能从中牟取任何私利。
沈亦清道:“我得去提醒她。”
汤茵不疾不徐道:“提醒什么?她会听吗?”
这话问得沈亦清有些哑口无言,如果瑞王妃毫无保留地信任她,那么自己的忠告言犹在耳,对方怎么会和曲明合作。假使瑞王妃由始至终都不过是想要假借联手的名义,实则牵扯燕家为自己作保,那么更加不会相信沈亦清的劝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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