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辉刚结束与赵建设的通话，后背的凉意尚未完全褪去，心脏还在为刚才那场不动声色的交锋而微微加速跳动。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试图平复呼吸，理清思绪，准备去向李晨主任汇报这个异常情况。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从电话的余波中回过神来，握在手中的手机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
不是来电，而是一条短信通知。
裴文辉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发件人赫然还是“赵建设 - 中原省”。
他的眉头瞬间拧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短信。短信内容不长，字字清晰，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裴文辉的神经上：
“文辉老弟，此次泽川区煤改气共计3000余户，若能事成，兄处可予弟每台分500元，望弟斟酌一二。”
冰冷的文字，赤裸裸的利益许诺。
裴文辉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几乎想立刻关掉屏幕，将这条充满诱惑与陷阱的信息彻底删除、无视。
这种明目张胆的行贿，其意图和风险不言而喻。
可是，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删除键的那一刻，一种鬼使神差般的力量，却让他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在那几个数字上：“3000余户”、“每台500元”。
一个简单而可怕的乘法算式，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自动生成。
他甚至下意识地、带着某种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冲动，飞快地解锁手机，点开了计算器应用。
手指有些颤抖，但他还是清晰地输入了：3000 × 500。等于号按下。屏幕上跳出一个数字：1,500,000。
裴文辉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个数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点着屏幕上的数字，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一百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道强烈的闪电，劈开了他所有的理智防线，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
一百五十万是什么概念？裴文辉的脑子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起来。
他曾经，在某个夜深人静、对未来感到迷茫的时刻，私下里粗略计算过。
按照他现在科员的工资水平，就算未来顺利晋升，在不考虑通货膨胀、工资大幅上涨的理想情况下，他兢兢业业工作一辈子，从青春干到退休，所有工资、津贴、奖金加起来，总收入恐怕都很难突破两百万。
而现在，这条短信轻描淡写地许诺，只要他“事成”，就能拿到一百五十万！
这几乎相当于他未来三十年、四十年，甚至一辈子辛苦工作的全部所得！
是他需要耗费整个职业生涯、付出无数心血和汗水才能换来的财富总和！
巨大的数字反差，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冲击和眩晕。裴文辉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呼吸变得急促。
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幻觉：仿佛看到一摞摞崭新的人民币，红色的票面刺眼夺目，层层叠叠，铺满了他的整个办公桌，甚至蔓延到地板上，形成一座令人窒息的小山。
那是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
有了这笔钱，父母晚年的医疗、改善家庭的居住条件、自己未来可能面临的种种压力……许多现实的重负，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这是一种足以颠覆普通人生活轨迹的巨大力量。
裴文辉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刚从校园踏入社会不久、家境普通、靠着勤奋和一点运气才走到今天的年轻干部。
面对如此赤裸裸、如此巨大的诱惑，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贪婪、恐惧、侥幸、动摇……种种复杂的情绪像野兽般在他心中撕扯。一个声音在诱惑他：
“机会千载难逢！只是递句话、牵个线，或许没那么难？赵总说是书记的朋友，万一真有这层关系呢？操作得当，未必会出事……一百五十万啊！多少人几辈子都挣不到！”
另一个声音在厉声警告：“裴文辉！你清醒一点！这是高压线！是陷阱！一旦踏进去，万劫不复！你对得起江书记的信任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这身制服吗？孙茂才的教训你忘了吗？！”
他想起了硬闯书记办公室的孙茂才，想起了那个被书记扔出来的、鼓囊囊的档案袋，想起了书记当时冰冷的目光和严厉的训斥。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想起了父母朴素的教诲，想起了自己踏入机关大门时的初心，想起了江书记平日里虽然严厉却充满期望的眼神，还想起了……王雪、林薇。
如果自己今天为了这笔钱而堕落，将来还有什么面目去回忆那段干净的过去？
两种力量在他体内激烈交锋，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变幻不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那一百五十万，像是一个散发着致命香气的深渊，在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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