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萧何指着木牍上记录的一段,“三日前未时,您在丙字号炉,处理一批类似铁料,用于打造枪头。
您当时加了两次炭,分别是几斤几两?
鼓风时长几何?
首次锻打时,铁坯颜色如何?您判断可以锻打的依据是什么?”
欧师傅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说:“大概……加了两次,每次约莫……五斤炭?
鼓风……小半个时辰?
铁色……红中带黄,有点‘飘火’了,就该下锤了。”
萧何点点头,示意旁边吏员翻开一本记录册,念道:“据观察记录,未时三刻,欧师傅于丙字号炉,处理铁料约三十斤。
首次加炭,上秤称量为五斤二两;鼓风时长,以漏刻计,为两刻又三分之一(约合34分钟);
首次锻打时,炉中铁坯呈亮红色,边缘有细小黄色火苗跳跃,欧师傅言‘火色到了’,遂取坯锻打。”
记录之详细,竟与欧师傅模糊的记忆基本吻合,甚至更精确!欧师傅睁大了眼睛。
萧何又拿起一段木料:“孙师傅,您看这段柘木,若制弓胎,阴干需多久?何以判断其已干透?”
孙师傅接过,掂了掂,又看了看纹理,嗅了嗅:“此木质地紧密,新伐不久,依老汉看,置于通风阴凉处,至少需阴干一年又半载。
判断干透,一是掂其分量,二是观其色泽,三是听其叩击之声,沉闷转为清脆,四是……嗯,手感,干透之木,触之温润,不潮不涩。”
“那么,”萧何又示意吏员,“去岁八月入库的那批柘木,您负责处理的那部分,最终阴干时长几何?出材率几成?制成弓胎后,试射结果如何?”
孙师傅想了想,答道:“那批木料好,阴干了差不多一年零四个月。
出材率……约莫六成吧。
制成的弓胎,拉力足,回弹好,试射五十步,十中七八。”
吏员再次翻开记录:“去岁八月乙批次柘木,孙师傅经手三百段,阴干于甲字三号库,历时一年三个月又二十天。
最终成材用于制弓胎者,一百八十七段,出材率约六成二。
制成标准战弓五十张,经弩机所试射,平均五十步靶命中率七成五,其中优等弓十五张,命中率九成以上。”
数据再次高度吻合,且更系统。
萧何放下手中物件,目光扫过几位神色开始变化的老师傅,诚恳地说道:“诸位师傅,萧何知道,你们毕生心血,尽在这‘手艺’二字。
这‘手艺’,是经验,是感觉,是无数次成功与失败积累下的‘分寸’。
这‘分寸’,千金难买,是天工院的瑰宝,萧何岂敢轻弃?”
他话锋一转,指着那厚厚的记录木牍:“然则,诸位师傅可曾想过,你们这宝贵的‘分寸’、‘感觉’,如何能传承下去?
难道只靠口传心授,让徒弟在您身边看十年、二十年,才能勉强摸到门道?
若您偶有不适,或一时疏忽,这‘分寸’拿捏差了半分,一炉好铁可能就废了,一张良弓可能就毁了。
更有甚者,若天工院将来需要量产军械,需要成百上千的工匠同时开工,难道能让每一位工匠,都拥有诸位这般几十年练就的‘火眼金睛’和‘神乎其技’吗?”
老师傅们沉默不语,陷入思考。
“萧何推行这‘定额’、‘标准’,绝非要扼杀诸位的‘手艺’,”萧何语气愈发恳切,“恰恰相反,是要将诸位师傅那玄之又玄的‘分寸’与‘感觉’,想办法变成可记录、可量化、可传授的‘数据’和‘规程’!”
他拿起记录欧师傅操作的那本册子:“比如欧师傅您炼铁,并非每次都是‘大概五斤炭’、‘小半个时辰’,而是在特定条件下(铁料、炉况、天气),有一个相对最优的范围。我们记录下来,反复验证,就能得出一个更精准的‘参考值’。
这个值不是死的,它会因料、因炉、因时而变,但它给出了一个基准,一个让新手不至于完全抓瞎、让熟手可以更高效调整的基准。
这就是‘标准’的雏形——它来源于最高超的‘手艺’,又试图让更多人能达到‘手艺’的门槛。”
他又指向记录孙师傅处理木料的册子:“孙师傅您判断木料阴干,靠的是眼、手、耳、心的综合感觉。
我们记录下来,什么样的分量、色泽、声音、手感,对应什么样的干燥程度,适合制作什么等级的弓胎。
长期积累,就能形成一套相对客观的‘检验标准’。
新手可以对照学习,快速入门;老师傅也可以参考,减少误判。
这并非否定您的经验,而是将您的经验‘显性化’、‘结构化’。”
萧何环视众人,声音清晰而有力:“诸位师傅,天工院要强,不仅要有一两位大师,更要有一套能让普通工匠经过系统训练,就能稳定产出合格、优良产品的‘方法’和‘规矩’!
这规矩,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你们——最顶尖的匠人——的最佳实践中总结、提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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