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看着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散尽,没急着走。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划拉了几下,一阵低沉舒缓的大提琴曲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刚好盖过房间里的沉寂。
“这曲子叫破碎的灯塔。”
苏槿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依然看着窗外。
“我刚入行的时候,遇到的一位客户,是做跨国并购的,压力大到吞药。”
“抢救回来之后,他曾说过,听这个,像有人用手托着你的心脏,让它别掉下去。”
顾楠初没说话,只是听着。
苏槿轻轻挽起长发,把窗微微推开点缝,凉意钻进房间,吹在她的脸上,平静的声音再次传来。
“顾小姐,我跟你一样,也曾经把自己的专业当命。”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自嘲:
“在国外最好的机构镀金回来,开的诊所只接顶层客户的单子。”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牛,帮有钱人解决点不痛不痒的心理问题,拿着天价咨询费,被人捧着,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业。”
音乐在流淌,她的声音混在里面,格外清晰。
“直到我亲手搞砸了一个大案,这件事在我心里憋闷了很久。”苏槿长长叹了口气。
“一个老客户,我判断失误,干预过度,他差点跳楼,虽说是家族内斗引发的,但,跟我脱不了干系。”
“之前所有捧着我的人,一夜之间全变了脸,诊所招牌差点被砸了,那段时间,我听到电话响就心悸。”
一首曲子播完了,很快,下一首钢琴曲就响了起来。
似乎,没有音乐,她就说不出自己的心事。
“那时候的我跟现在的你没什么两样,觉得自己屁都不是,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楠初看向她略微挺直僵硬的后背,原来眼前的姑娘居然有着和她一样的境遇。
她突然有了一种“我懂你这种觉得自己是废物的感觉”。
“后来我想明白了。”
“也许是我的错,的确可能也给客户带来损失和麻烦,但,并不证明我真就是个废物,所以,我今天又站在这里。”
“苏医生,是人都会犯错,昨天的你,今天的我,很可能我就在走你以前的路。”
顾楠初站起身也走到窗前,将所有窗帘都打开,阳光照进来,让她更清醒了几分。
“很高兴今天与你的相见,你依然是位心理医生,我该向你学。”
“其实,我今天并不想用医生的身份跟你说话,你刚才问过我,听的都是别人糟心的事,我也需要树洞。”
她往前走了两步,拉起顾楠初有些微凉的手。
“谢谢你,顾小姐,做了我的树洞。”
顾楠初把她拉回到沙发上,两人面对面的坐下来。
“很多时候很多事都要一个人抗,压力大了无处缓解,就容易走上极端。”
“今天的事,根源在我,帮有钱人看风水,那是锦上添花,但给普通人指点,就是逆天改命。”
她低头笑了笑,有种释然:
“我爸爸曾经说过一句话,人命在天不在术,是我鲁莽,强行改变了他人的命途,所以,这种惩罚,是我该受的。”
苏槿做到她身边,用手揽住了顾楠初的肩膀,以示安慰。
“是我之前太顺了,仗着自己窥探先机,被人捧得太高,就忘了自己脚下踩的也是地,不是云。”
“这一跤,摔得疼,我认,至少让我明白,那套东西,不是万能的。”
“我想证明自己,凭本事可以赚钱,不必依靠顾家……”
“可没成想,倒霉遭殃的却是我身边的朋友,这个责我不知该怎么担。”
苏槿把一杯热茶塞到她手里:“至少,先让自己走出来,站起来,否则,永远都是累赘,对吗?”
这话像一记闷棍,敲在顾楠初心上,却不让人反感。
苏槿说的没错,无论如何,首先自己应该站起来,现在需要的不是内疚自责,而是解决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音乐还在继续,顾楠初感觉自己僵死的脑子,好像随着低沉的琴声,开始重新转动了。
她点点头:“我不是怕摔,我是怕……我把相信我的人都带沟里去了。”
“那是因为你把所有责任都一个人扛了。”
“你问问他们,是愿意跟你一起蹚沟,还是愿意看你一个人蹲在坑里自责?”
她闭上眼,靠在沙发上。
“顾小姐,不要钻牛角尖,你的朋友们正在努力,他们希望看到的是你的加入,而不是逃避。”
“嗯,我明白了。”顾楠初缓缓点了点头。
“我走了,这香不错,心烦就点一根。”
苏槿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顾楠初的声音:“苏槿,谢谢你。”
房门在关上的那一刻,顾楠初在门口呆愣几秒,随即,她用冷水洗了个脸,长发竖起,终于坐回到电脑桌旁。
开机,输入指令,手指在键盘上开始敲击,她点开了一个黑色的图标,界面简洁,全是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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