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楠初是被浴室里氤氲的热气拉回些许精神的。
水温熨帖着过度疲惫而僵硬的肌肉，指尖的麻痹感渐渐消退。
她闭上眼，试图放空，耳边是他那句“只要你是你，就够了”在反复回响。
热水冲去彻头彻尾的冰冷，心底的空虚好像在被逐渐填满。
顾楠初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傅靳言背对着她，站在料理台前。
他身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
但最扎眼的，是他身上那条深蓝色格子围裙，是超市的赠品。
带子在窄瘦的腰后系了一个利落的结，平整的勾勒出他宽阔的背部轮廓。
和往日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冷峻矜贵格格不入。
他正切着配菜，专注，认真。
顶灯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柔和了平日里的锋利，竟显出几分……居家的温润。
灶台上的小砂锅咕嘟作响，热气升腾，将他挺拔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温暖的烟火气里。
顾楠初怔在原地。
她见过他运筹帷幄的冷厉，见过他失控时的暴戾，也见过他温柔时的缱绻。
却从未想过，会见到他系着围裙，为她洗手作羹汤的模样。
这画面太过日常，太过宁静，像一根极细的线，轻轻拉扯着她紧绷的神经。
傅靳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
看到她呆立在原地，湿发还滴着水，“头发吹干。”
他的声音很平静，“面马上好。”
那围裙前的卡通logo，在他转身时，显得格外突兀，又格外真实。
是阳春面。
清亮的汤底，爽滑的面条，上面卧着一个饱满的荷包蛋，几根碧绿的青菜。
他端上桌时，她还没有缓过神来，直到被他按在椅子上，吹风机在她头顶响起。
“傅靳言，你居然会做饭？”
“凡事都有第一次，你尝尝看。”
她回身抱住眼前这个替她吹头发的男人，把脸贴在他胸口：“谢谢。”
“吃干净，就算谢我了，不许嫌弃，知道吗？”
顾楠初拿起筷子，温热的面条逐渐把她空荡荡的胃填满，她才恢复了些精气神。
“还记得你帮我谈的那家公司吗？做珠宝设计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汤舀进碗里，递到她面前。
“负责人张琳怀孕了，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手，怎样，你有没有兴趣？”
顾楠初有些意外，搅动汤碗的手突然停下：“我？”
“嗯。”傅靳言没看她，直接把面送进嘴里：“你也知道我现在很忙，根本顾不过来，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他把青菜夹进她的碗里：“这个项目虽然不大，但终究也是我们一起谈下的，你也不想看着它夭折吧。”
顾楠初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有些茫然：“可是，我……我不太懂这些。”
“没关系，很多事，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我会让陈默帮忙，前提是，你愿意。”
她知道，这是傅靳言希望她走出低谷，是在帮她。
可是，这个时候，她不仅不能接，还要离他远一些。
他自己的事已经够麻烦了，如果再被人发现跟自己过从甚密，那可能会更麻烦。
“不，我不愿意。”
傅靳言略有意外，他的手稍微顿了一下，“怎么，怕难，不想学？”
“傅靳言，我希望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再来了。”
这次，他放下碗筷，双手撑在膝盖上，似乎是想到了缘由。
”你是怕我连累你，还是怕你连累我？”
“但是我告诉你，就算你怕也躲不掉了，我这个人重承诺，说过的就一定算。”
“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甩不开，所以，别动这份心思。”
“可是……沈清川黎曼他们已经是前车之鉴，何必要再搭上你，就算你不替自己想，也该替傅奶奶想，毕竟她那么信任你。”
“你已经够烦了，我不想让你因为我的事分心，那不……”
傅靳言抓住她攥紧的手，“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更何况，我现在是真的需要你帮忙。”
“我不会逼你，我只希望你能振作起来，眼前的事可能会给你带来打击，但，终究有一天会过去的，对吗？”
顾楠初抿起唇点头。
“对了，还有件有意思的事，陆星衍那小子，平时跟黎曼针尖对麦芒，见面就掐。”
说起这件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多少天了，她是第一次看见他笑。
“今天，居然跑去人家公司，毛遂自荐，这会儿正给人家当牛做马呢，他爹打电话叫他回家吃饭都叫不动。”
“什么？他们居然能和平相处了？”
这一点顾楠初很是意外，她几乎能想象到陆星衍那副一边炸毛一边又不得不低头干活的别扭样子。
“为什么跑去找黎曼？”
傅靳言不断的往她半空的饭碗里填菜。
“这小子那点心思，看帮不上忙，是想提黎曼解决麻烦，好让她有足够时间应付外面的事。”
外面的事肯定说的就是她的事，这几天她没开电脑，没看手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浑浑噩噩的过，闹成什么样子了也完全不知道。
“我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整天把自己关起来自怨自艾，对吗？”
“不对，你现在应该先调整心态，否则做什么都是错的。”
傅靳言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看着她碗里剩下的面条：“是不是我做的东西不合胃口？”
顾楠初摇头，今天的饭虽然简单，但是，是她这几天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傅靳言端过碗，又把她的椅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打算亲自喂。
“身体永远最重要，答应我，不要让我分心，昨天我去见了奶奶，她很担心你。”
顾楠初闻言，心里有些被触动，一个就见过几面的老人，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想着她。
她点点头，眼圈有些泛红：”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更何况，从来都没人怪过你。”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清脆的门铃响，打破了室内渐趋缓和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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