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长安城西郊的废弃窑厂，在夜色里像一只沉默的巨兽。
风里飘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焦臭味，还夹杂着火油特有的刺鼻气息。
青鸾伏在残破的窑顶，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的视线穿过坍塌的屋顶缝隙，将窑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梁柱上墙角所有能涂抹的地方，都浸透了黑乎乎的火油。
月光照在上面，反射着油腻腻的冷光。
黑暗中十二道人影如同雕塑，各自占据了有利的射击位置。
手中紧握三棱臂弩，箭头上泛着幽蓝的淬毒光芒。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专门为慕晚晴布下的，必死的杀局。
青鸾的手心攥出了冷汗。
楼主变了，要杀人，也绝不会用这种牵连甚广的粗暴手段。
他这是……急了。
必须示警她从腰间摸出三枚薄如蝉翼的飞镖，这是蝉衣门特有的联络暗器。
手腕猛地一抖，三道乌光以品字形，悄无声息地射向窑厂的白杨树。
“叮！叮！叮！” 成了！只要慕晚晴看到就会明白……
青鸾念头未落，身后一股凌厉的劲风骤然袭来！
她猛地矮身，就地一滚。
三支弩箭深深钉入土墙，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糟了！
四个同样装束的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为首那人，是夜枭最得力的亲卫之一，青鸾认得他。
“青鸾”那人声音沙哑，“楼主有令，今夜之事任何人不得干预。你既已叛出，何必再来送死？”
“我的命是她救的，杀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慕晚晴一步步走来，脚步不疾不徐。
一袭素白的襦裙，裙摆随着夜风轻轻拂动，像一朵在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
就这么走进了那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包围圈。
清冷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黑暗，最后落在一片最深的阴影里。
“殿下若要验我真身，何须借火？” 话音刚落。
“呼！”
四面八方，数火把被同时点燃，熊熊的火光瞬间撕裂了夜幕，将整座废窑映照得如同白昼！
烈焰舔舐着浸满火油的梁木，发出“噼啪”的爆响，滚滚黑烟冲天而起。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是李修玄。
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尖上一滴鲜血正缓缓滑落，滴入尘土。
在他的身后，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体。
那些本该在暗处放冷箭的伏兵，此刻已成了冰冷的尸块。
火势越来越大，热浪扑面而来。
李修玄的目光穿过跳动的火焰，死死锁在慕晚晴那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上。
“我验的不是身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被浓烟熏过一样，“是你肯不肯信我一次。”
“轰！”一根烧得焦黑的房梁，带着漫天火星，轰然倒塌砸在两人之间，激起一片尘土。
慕晚晴像是没看见一般，从袖中取出一枚蜡封的小药丸，屈指一弹，那丸药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稳稳落入李修玄手中。
“避火香丸，遇热生雾，可阻烟毒三刻。”
李修玄没有立刻服下。
“你救流民、护女学、斗漕帮……可曾想过，我也怕你死？”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进慕晚晴的心湖。
她有一瞬间的怔忪。
这时一道浑身是血的黑影，从火墙中猛地扑了进来，踉跄几步，几乎是摔到了慕晚晴面前。
是青鸾。
“快走！”青鸾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淌血。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封揉得皱巴巴的密信塞进慕晚晴手里。
“母骨在西山寒窑……但……信上说……”她剧烈地咳嗽，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拉扯伤口，“若你今夜不死……明日……明日长安便传苏离是妖女！
火光将三人的脸映得明明灭灭。
慕晚晴低头，用朱砂批注的狠毒留言，让她瞳孔猛地一缩。
“当！当！当！”三更天了。
天就快亮了！
那早已散布长安城各个角落，只等一个信号的谣言，已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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