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决定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在疲惫沮丧的船员心中掀起巨浪。短暂的惊愕之后，一股压抑已久的血性被点燃了。逃？凭什么逃？兄弟们流的血还没干，船上的弹孔还烫着，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干他娘的！”一个刚从轮机舱爬出来、满脸油污的老兵狠狠啐了一口，“船修好，老子倒要看看那鬼海沟里到底藏着什么玩意儿！”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总说得对！跟他们干！”
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和不服输的劲头，像野火一样在“深蓝探索者”号上蔓延开来。不用动员，每个人都知道该干什么。工程师们围着王海，在控制台前争分夺秒地重新核算数据；损管队员和轮机班的人吼着号子，轮班抢修受损的船体和设备；安保队除了固定岗哨，其余人都加入了搬运材料、清理碎片的行列；连刘福军都带着后勤组，把热汤热饭和一壶壶浓咖啡送到每个角落。
这艘伤痕累累的科考船，仿佛一头被激怒后正在舔舐伤口、磨砺爪牙的钢铁巨兽，在月光下发出不屈的轰鸣。
指挥中心成了不夜之地。林凡、索尔船长和王海三人几乎长在了这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紧张的味道。
“船体结构初步评估出来了，”索尔船长指着三维结构图，眉头紧锁，“主梁和关键承重区没问题，撑得住下潜母船的职能。但主动声纳阵列全毁，我们对船底和水下的探测能力掉了七成还不止！现在只能靠被动声纳听个响，外加无人机在天上瞅着，水底下……差不多成了半个瞎子。”
“下潜区的海图和水文数据我们是做足了功课的，”王海接过话头，调出预设航线，“只要老天爷给面子，海流别捣乱，依靠‘龙宫’自带的避障系统和我们事先规划的路线，躲开已知的海底山脉和裂缝，问题不大。现在最让人心里没底的是……那艘神秘的UUV有没有同伙？它们是不是还在下面埋了别的‘惊喜’？”
林凡的目光落在电子海图那个猩红的标记——“挑战者深渊”上，沉默了几秒，开口问道：“新的下潜方案，评估结果怎么样？”
王海点开一份刚出炉的报告，语速很快：“基于备份数据和更保守的应力模型，我们把安全系数额外提高了15%。下潜和上浮路线也重新优化了，绕开了几个水情复杂的区域。理论上，‘龙宫’完成万米级下潜并执行六小时科考任务的成功率是……”他顿了顿，报出一个数字，“百分之七十八点三。”
百分之七十八点三。一个踩在悬崖边上的数字。成了，功成名就；败了，万劫不复。
“够了。”林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就按这个方案执行。下潜时间，明早六点，抓住海况最好的窗口期。”
“明白！”王海和索尔船长齐声应道，眼神里是同样的决绝。
这时，雷队长带着一身汗水和金属摩擦后的焦糊味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林总，审出点东西了。”他声音沙哑，“那个李帆，就是个被洗了脑的极端环保疯子。他坚信咱们深海探索是破坏‘地球最后净土’的罪孽，觉得‘龙宫’下潜会惊扰海底神明。他的任务就是不惜代价阻止下潜，优先破坏数据。”
“极端环保？”索尔船长嗤笑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就为这个？那外面那些装备精良的UUV和差点要了我们命的鱼雷怎么算？哪个环保组织有这军火库？”
“他不清楚外面的情况，”雷队长无奈地摇头，“他和张明是单线联系，张明是他的‘导师’和上线。他对什么‘涅盘’、‘海神’一概不知。张明那边……医疗官说脑部缺氧损伤严重，还在昏迷，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看天意。”
线索到这里，仿佛又断在了迷雾里。对手狡猾得像泥鳅，利用各种光鲜的幌子招募炮灰，真正的核心却始终藏在阴影中。
“继续深挖，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林凡指示道，随即看向雷队长，“明天‘龙宫’下潜期间，船上的安全和水下的预警，你有什么具体方案？”
雷队长挺直腰板，显然早有腹稿：“船上，我布置三道警戒圈，核心区域，比如指挥中心、‘龙宫’搭载舱，二十四小时双岗，未经许可靠近者，我有权采取强制措施！水下……我们没了主动声纳，这是最大的短板。我建议，把库存的所有备用AUV（自主水下航行器）都放出去，在母船周围五海里范围内，组成一个移动的声学监测网。虽然这些家伙的性能跟那艘‘海神’没法比，但至少能当个耳朵，有什么大动静能提前预警。”
“可以，就按你说的办。”林凡点头批准，目光扫过三人，“通知下去，今晚所有人员，分批休息，必须保证睡眠。明天，将是我们这次航程的决胜局。”
夜色深沉，海面暂时恢复了宁静，只有“深蓝探索者”号上不灭的灯火和断续的焊接声，证明着风暴并未远去，只是在积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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