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雷彪冷硬的操练和辽东一日冷过一日的寒风里,一天天往前捱。
关隘像个被强行打入几根铁箍的破桶,暂时维持着不再漏水的假象。粮秣虽粗粝,却能每日如期而至,让人肚子里有货,手上便多少有了些力气。溃兵们脸上那层死灰般的绝望褪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鞭子抽出来的、麻木的服从和疲惫。
陈伍混在其中,伤臂渐渐使得上力,却依旧小心翼翼地藏着,每一次挥矛突刺,都比旁人更显笨拙几分。韩什长那日短暂的问询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甚至开始故意在操练中制造些无伤大雅的小失误,挨上几下不轻不重的训斥,反而更觉安心。
校场边缘,再未见那抹熟悉的黑影。黑袍人仿佛真的随着王敬的倒台而消失了,连同那夜粮仓外的血腥、小院里的交割,都成了只有陈伍自己记得的惊梦。
但陈伍知道,平静只是表象。雷彪那张疤痕累累的脸日益凝重,巡视关防的次数越发频繁,有时甚至会站在墙垛口,望着关外阴沉的天际,一站就是许久。他带来的那些老卒,眼神里的警惕也日渐加深,操练时呵骂依旧,却少了些许浮躁,多了几分临战前的沉郁。
关隘里的空气,无形中又绷紧了几分。
这日傍晚,残阳如血,将云层染得一片凄艳。操练方罢,众人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往回走。忽然,关墙望楼上,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急促尖锐的锣声!
不是敌袭的警锣,而是另一种代表紧急军情的信号!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望向关墙。
只见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从关外官道的方向疯狂驰来!马上的骑士伏低身体,背后插着一杆代表紧急军情的红色小旗,在凛冽的风中猎猎作响!
“急报!!”
“是夜不收!(明代哨探的称呼)”有人低呼。
那骑快马丝毫不减速,直冲到关门下,守门军士早已得到信号,迅速推开沉重门闸。快马不停,径直冲入关内,毫不停留地朝着中军帐方向狂奔而去,只留下马蹄叩击石板路的骤雨般的声响和一路扬起的尘土。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夜不收如此急切,必是探查到了极其重要的军情!
陈伍站在人群中,看着那骑快马消失的方向,手心莫名有些发凉。他下意识地又望向关外,那片被如血残阳笼罩的、起伏的山峦和荒原,此刻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难测,仿佛隐藏着无数噬人的凶兽。
很快,中军帐那边传来了新的命令:所有什长以上军官,即刻前往听令!
韩什长脸色凝重,快步离去。
窝棚区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起来。众人默默啃着分到的干粮,却食不知味,一双双眼睛不时瞟向中军帐的方向,窃窃私语声低低响起。
“出什么事了?”
“怕是鞑子有动静……”
“这刚消停几天……”
王老歪凑到陈伍身边,声音发干:“伍子,你说……是不是要打大仗了?”
陈伍摇摇头,没说话。他只是慢慢嚼着嘴里粗粝的饼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校场——那片这些日子以来,只回荡着操练呼喝声的空地。
此刻,在逐渐浓重的暮色里,校场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沙尘掠过。
但就在那片空地的边缘,一棵枯死的歪脖子老树下——
阴影微微晃动。
一个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的、模糊的黑色轮廓,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
面向的,不再是校场上的溃兵,也不再是粮台或中军帐。
而是……关外,那血色褪尽、逐渐被深蓝夜幕吞噬的方向。
陈伍的呼吸猛地一窒,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下。
他来了。
他果然还在。
在这个紧急军情送达的黄昏,他再次出现了。
依旧沉默,依旧隐匿。
但这一次,他的姿态里,似乎多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冰冷的专注。
仿佛嗅到了真正血腥味的……
猎犬。
陈伍缓缓低下头,将最后一点饼子塞进嘴里,用力咽下,那粗粝的质感刮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风暴,并未远去。
它只是换了一个方向,正在地平线下,加速涌来。
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执棋者,已经提前嗅到了气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棋盘。
以及棋盘上,像他这样的——
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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