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的黑暗稠得化不开,陈伍却睁着眼,直到眼眶酸涩发干。亲兵头目和那粮台辅兵压低的、带着杀气的交谈,像冰冷的锥子,一遍遍凿刻着他的神经。
数目太大,抹不平,找替死鬼……
每一个词都冒着寒气。
他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点细微的声响就会引来灭顶之灾。身边的王老歪鼾声沉重,对这近在咫尺的阴谋毫无所觉。
天光终于一点点渗入窝棚,驱散了浓黑,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操练的锣声比往日更刺耳,像是敲在绷紧的鼓皮上。
陈伍混在人群里,走向校场。脚步虚浮,不是伪装,而是一夜惊惧后的真实无力。目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警醒,如同受惊的雀鸟,飞快地扫视着周围。
他看到把总站在土台上,脸色比昨日更阴沉,眼底带着血丝,像是彻夜未眠,焦躁和暴戾几乎要溢出来。训话时,鞭子抽得空气噼啪炸响,却少了之前的条理,更像是一种无能狂怒。
他看到那个亲兵头目,按着刀柄,站在把总身侧后方,眼神比往日更加阴鸷,如同潜伏的毒蛇,冷冷地扫视着台下每一个溃兵,尤其是在张犟驴等几个平日有些油滑、或是曾与粮台有过接触的人身上多停留片刻。
张犟驴低着头,身子微不可察地发抖,根本不敢抬头。
陈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果然在找!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在那几个可能的目标身上停留过久,生怕引起注意。
操练的内容变得越发严酷而混乱。把总像是失去了耐心,口令朝令夕改,阵型变换毫无章法,纯粹是为了折磨而折磨。不断有人因反应不及或体力不支被鞭打、呵斥,校场上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绝望。
陈伍拼尽全力跟上,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旧伤,汗水浸湿衣衫,又迅速被冷风吹透。他小心地控制着力度,既不能显得太虚弱而成为新的目标,也不能流露出丝毫恢复的迹象。
他的目光,再一次,难以控制地飘向校场边缘。
黑袍人依旧在那里。
静立如磐石。
但今日,陈伍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
那黑袍人看似依旧淡漠地注视着校场,但他面向的角度,似乎更偏向于把总及其亲兵所在的位置。那隐藏在阴影下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无声地扫描着把总那难以掩饰的焦躁,亲兵头目那阴冷的巡视,以及台下溃兵中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潜在目标。
他看的,不再是单纯的操练。
他看的,是这场“寻找替死鬼”的戏码!
陈伍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黑袍人,对粮台的风波,对把总等人的动作,一清二楚!他甚至在……欣赏?或者说,评估?
评估谁的嫌疑更大?评估把总的手段?还是评估……他自己这个意外变量,会如何影响这场猎杀?
午后的操练在把总一声极度不耐烦的咆哮中提前结束。众人如蒙大赦,却又带着更深的恐惧,麻木地散去。
陈伍低着头,跟着人流往回走。经过那排大水缸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昨夜那两人密谈的角落,只有一片被踩得凌乱的泥地。
回到窝棚区,王老歪去打那点永远不够分的稀粥。陈伍靠在墙角,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但神经却依旧紧绷。
他无意间抬手,想揉一揉酸胀的额角,指尖却碰到怀里一个硬物。
是那个空了的药瓶。
他动作猛地顿住。
昨夜惊魂一夜,竟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此刻触摸到,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混乱焦灼的思绪骤然沉淀了一瞬。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指没有松开,反而轻轻摩挲着那粗糙的瓶身。脑海里,黑袍人冷漠的注视,把总焦躁的咆哮,亲兵阴鸷的扫视,还有那断断续续的“找替死鬼”的低语……交织翻滚。
下一个会是谁?
张犟驴?还是其他什么人?
他能躲过去吗?
如果……如果这空瓶并不仅仅是一个标记……
如果它……也是一种暗示?一种……唯有他才能看懂的联络方式?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疯狂而大胆。
他猛地攥紧了空瓶,指甲掐进掌心。
犹豫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和一丝绝境中的疯狂,驱使着他。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猛地站起身,目光快速扫过四周。无人注意他这个角落。
他攥着空瓶,脚步虚浮却快速地走向窝棚区边缘那排废弃的、堆放杂物的破棚子。那里杂物堆积,阴影重重,平日少有人去。
在一处最不起眼的、塌了半边的土墙根下,他停住脚步。
再次确认左右无人。
他蹲下身,手指颤抖着,飞快地在墙根松软的泥土里刨了一个浅坑。
然后,他将那只深色的、空空如也的小陶瓶,瓶口朝上,端正地放了进去。
再用浮土轻轻掩埋,只留下极小的一点瓶口,暴露在空气中,若不仔细查看,根本无从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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