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金不换”像滴进沸油里的冷水,短暂地炸起过一点油花,旋即被更深沉的疲沓和绝望吞没。
张犟驴得了赏,头两天恨不得把那点药粉供起来,涂抹时小心翼翼,伤口似乎也未见立刻恶化,反倒让他多了几分吹嘘的资本。但很快,新的操练科目下来,那点药粉带来的微弱优势便被更沉重的负担碾得粉碎。
上头的军令一道紧过一道,催命符般压下来。经略大人要战绩,巡抚要守土,层层压到最底下,便是把总们扭曲的脸和挥舞不停的鞭子。
操练陡然加重。
不再是简单的突刺列阵,而是披全甲、负辎重,在校场和关隘内有限的空地上反复冲杀、迂回、结阵防御。沉重的棉甲铁叶箍在身上,透气都难,一动便是汗出如浆,冷风一吹,冻得人骨髓都发僵。那杆破矛愈发沉手,伤口在反复摩擦和汗渍浸泡下,红肿迟迟不退,稍一用力便钻心地疼。
陈伍混在队列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他把所有意志都用来对抗身体的抗议和那杆不听使唤的长矛,竭力模仿着周围的笨拙,不敢有丝毫出格。摔倒,挨鞭子,被呵斥,成了常态。他把总看他那狼狈样,眼里的不耐几乎化为实质,鞭子落在他身上也格外重些。
校场边缘,那黑影依旧日日准时出现,沉默地伫立,目光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每一个挣扎的身影上,尤其在陈伍踉跄跌倒、或是疼得浑身紧绷时,那目光便会多停留一瞬。
陈伍不敢回应,甚至不敢往那个方向多看一眼,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将一切异常死死摁进泥里。
这日,操练的是抵御骑兵冲阵。
简陋的拒马被搬出来,众人以什为单位,缩在拒马后,听着把总声嘶力竭地吼叫,模仿着如何结阵,如何用长矛从缝隙中捅刺马腹,如何在被冲散后搏命。
气氛无端变得格外压抑。经历过溃败的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恐惧,动作僵硬变形。那些没见过建州铁骑的新兵,也被这种情绪感染,手脚发软。
“怕什么!”把总鞭子抽得啪啪响,“结阵!长矛握紧!捅他马肚子!马倒了,人就是肉泥!”
陈伍端着矛,站在拒马后,听着把总的吼声,眼前却控制不住地闪过那夜的血色——喷溅的温热,砸落的尸体,骑士冷酷挥下的刀……胃里一阵翻搅,手心冰凉粘腻,全是冷汗。
他下意识地朝校场边缘瞥去。
黑影还在。
淡漠地注视着这场徒劳的演练。
就在这时——
关隘之外,毫无征兆地,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凄厉的鸣镝声!紧接着是如同滚雷般逼近的、沉闷而巨大的马蹄轰鸣!远比那夜听到的更加骇人,更加密集,仿佛有千军万马正朝着关墙猛扑而来!
“敌袭!!!”
关墙望楼上,哨兵变了调的嘶吼瞬间撕裂了午后的空气!
“建州奴贼!大队骑兵!冲关来了!”
真正的恐惧,如同冰海倒灌,瞬间淹没了整个校场!
刚刚还在演练结阵的溃兵们,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懵了!紧接着,极致的恐慌如同炸开的火药,轰然席卷!
“跑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的绝望尖叫,如同点燃了引线!
崩溃只在一瞬间。
所有人!几乎是所有人!扔掉了手里的长矛,推开了身前的拒马,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尖叫着、哭喊着,朝着远离关墙的方向疯狂奔逃!校场瞬间乱成一锅沸粥,人挤人,人推人,摔倒者被无数双脚踩踏,发出凄厉的惨嚎,却无人理会!
把总脸色煞白,试图厉声呵斥弹压,但他的声音瞬间就被巨大的恐慌和混乱彻底吞没!他甚至被溃逃的人流撞得踉跄后退,几个亲兵拼命护着他,才没被卷倒踩踏!
“回来!结阵!顶住!”把总的吼声带着绝望的颤抖,淹没在狂潮里。
没人听。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军令和纪律。
陈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远比上次更恐怖的袭击信号和彻底失控的人潮吓懵了。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血液轰隆隆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跟着人流逃跑!
但就在脚步要迈出的瞬间,他的目光猛地扫过校场边缘——
那个黑袍人,依旧站在那里。
在一片彻底崩溃、疯狂逃窜的背景中,他静立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格格不入。
他没有动。
没有看向混乱奔逃的人群,甚至没有看向传来恐怖马蹄声的关墙之外。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尘埃和惊恐扭曲的人脸,精准地、冰冷地,落在正要随众逃跑的陈伍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情绪,没有催促,没有警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静默。
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码,而陈伍,是戏台上一个即将做出错误动作的伶人。
陈伍的脚步猛地钉死在了原地。
一股寒意,比听到敌袭号角更刺骨,瞬间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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