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种死记硬背《大宋刑统》条文的题目。
而是一个具体的案例:
【张三借李四银两十贯,立有字据,约定半年后归还。三月后,张三家失火,字据被烧。半年后李四索债,张三不仅不还,反诬李四敲诈勒索。问:若你是判官,此案无论字据是否还在,该如何断?如何从口供中找出张三撒谎的破绽?】
这题要是让那些只知道“民不举官不究”或者只会背法律条文的书呆子来判,八成会说:“字据既毁,无可对证,难判。”
但在这些老江湖眼里,这题有门道。
一个叫老周的考生,以前是专门给县太爷当师爷的。
他一看这题,就乐了。
“这题妙啊!这就是考人情世故啊!”
老周提笔就写:
【判官不需先问字据,只需把两人分开审。先问张三:你借钱干什么用了?买了什么?哪怕字据烧了,买的东西总还在吧?用了钱总有人看见吧?再去问邻居,火灾那天张三有没有抢救出什么盒子柜子?】
【若张三说钱也烧了,那就问他钱放在哪。十贯钱那是几十斤重,就算烧化了也得有一滩铜水,让他把那一滩铜交出来!】
【总之,撒谎必有漏洞,字据只是死物,人心才是活证!】
老周写得洋洋洒洒,把自己这二十年从衙门里看来的那些审讯技巧全写了上去。什么“红脸白脸”、“恫吓诈术”,毫无保留。
他写完之后,还在后面加了一句肺腑之言:
【当官断案,若是只会读死书,早晚被下面的人煳弄死。还得懂点人心鬼域,才能保一方平安。】
......
贡院的巡视回廊上。
身穿明黄便服的赵桓,正背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后跟着担任主考的李纲,还有那个神情激动的副主考张浚。
当然,还少不了我们的讲武堂优秀毕业生——赵龙。赵龙今天不考试,他在当保镖。
“听听。”
赵桓指了指那嘈杂的考场。
“这算盘声,这抓耳挠腮的叹气声,在朕听来,比那天孔庙前那帮人背书的声音,好听一万倍。”
李纲苦笑了一下。
他虽然是主考,但他自己也没少读圣贤书,看到那些平时眼高于顶的秀才们被几道算术题难得哭爹喊娘,心里多少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陛下,这题目是不是太偏了点?”李纲小声说道,“臣刚才看了几个考生的卷子,那个叫刘斯文的秀才,文章其实写得还是很有文采的......”
“文采能当饭吃吗?”
赵桓淡淡地打断了他。
“李相,你要明白朕的苦心。”
“朕不是不让你用读书人。朕是要逼着读书人去学点实用的东西。”
“今天这些被考哭的刘斯文们,如果回去之后能痛定思痛,扔掉那些没用的诗集,拿起算盘,去跟账房先生学几天算账,去跟老农问几天耕种。”
“那明年的恩科,朕照样取他!”
“但如果他还抱着那种‘万般皆下品’的臭架子不放,那他就活该被淘汰!”
“这天下,不养闲人。”
听到这话,旁边的张浚眼睛亮得吓人。
“陛下圣明!”
张浚现在是彻底服了。
他之前也就是一股子血气方刚,但这几天看皇帝这布局,那是真真切切地在给大宋换血啊!
“陛下,臣刚才在格物场那边转了一圈。”张浚兴奋地汇报道,“发现了几个人才!”
“哦?”赵桓来了兴趣。
“有个叫陈规的,画了一张图纸。”张浚比划着,“是一种长竹竿做的火枪,说是能喷火烧敌人的云梯。虽然简陋,但这想法在兵书上从来没有过!”
“还有个叫王二喜的烧砖匠,他写的关于窑火控制的文章,虽然字写得像狗爬,但里面提到的用哪种煤能烧出最硬的城砖,却是实打实的经验之谈!”
“这些,都是宝贝啊!”
赵桓满意地点点头。
陈规,这是历史上的名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挖出来了。
“记下来,重点关注。”赵桓吩咐道,“尤其是那个陈规,阅卷的时候,要是谁敢因为他字丑或是格式不对就把他刷下来,朕唯你是问。”
“还是那句话。”
赵桓看着那一个个奋笔疾书的背影,目光深远。
“英雄不问出处。”
“朕要建立的那个新大宋,不需要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只需要这群能算账、能审案、能造火枪、能烧城砖的真小人!”
“因为只有这群真小人,才能在那帮金国蛮子的铁蹄下,给朕把这半壁江山,一寸一寸地守住!”
这一天的江宁贡院,注定要被载入史册。
旧的偶像被打碎了。
新的标准被树立了。
那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就像是一曲送给旧时代的丧钟,也是一曲迎接新时代的战歌。
在这个考场里,每一个算准的数字,每一个识破的谎言,每一个新颖的发明,都在为那个即将到来的、虽然粗糙但却无比强悍的帝国,添砖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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