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气压的差异,一股浓烈到实质的风从里面反冲了出来。
那不是风。
那是积攒了太久的血腥气、内脏的腥臭味,还有汗水蒸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的令人作呕的气浪。
几个冲在前面的年轻差役没忍住,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阳光随着大门的敞开,像一把利剑刺破了厅内的昏暗。
“嘶……”
赵龙身后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原本极尽奢华的聚宝厅,现在看不出一块好地方。
地上铺着的那张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此刻吸饱了血浆,变成了暗紫色,这得流多少血才能把这么厚的地毯浸透?
家具全都碎成了木渣。
满地的碎瓷片里,混杂着断肢和看不出形状的肉块。
那些死士甚至没有几具是完整的尸体,仿佛是被一头狂暴的野兽硬生生撕碎的。
而在大厅的正中央。
在一张还剩三条腿的太师椅旁。
有一个人影。
他单膝跪在一堆尸体之上,用一把刀撑着地。
如果那还能叫刀的话。
原本雪亮的绣春刀,现在刀刃卷得像把锯子,刀尖也崩断了,只剩下半截插在地板里。
孙默就这么撑着。
他身上的飞鱼服已经被砍成了丝缕,和翻卷的皮肉粘连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衣服哪里是皮肉。血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糊住了眼睛,顺着下巴滴落在手背上。
他听到了脚步声。
那具残破的身躯极其迟钝地颤抖了一下。
他依然保持着那个跪姿,极其艰难地想要抬起头,手里的断刀微微扬起了一寸。
那是肌肉记忆里的防御姿势。
直到他的那只独眼,透过红色的血膜,看清了那身红色的官袍。
“当啷。”
断刀脱手,掉在地上。
那声脆响,像是卸掉了他身上最后一口气。
孙默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嘴角抽动,似乎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刀口,最后变成了一个有些狰狞的表情。
这一瞬间,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要把地狱坐穿的男人。
赵龙感觉嗓子眼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得生疼。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满地的尸骸,走得很急,却在离孙默还有两步的地方放慢了脚步,像是怕惊碎了这个画面。
他蹲下身。
看着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老孙。”
赵龙的声音有些发哑。
孙默费力地眯起眼,胸膛像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半晌,才从那满嘴的血沫里挤出几个字。
“那酒……得是……陈年的。”
声音很轻,轻得像根羽毛。
但赵龙听清了。
他用力点了点头,眼眶发烫,脸上却笑得比谁都难看:“三十年的女儿红,管够。”
“那就……好。”
孙默嘟囔了一句,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头一歪,整个人向旁边倒去。
“军医!!”
赵龙这一嗓子吼破了音。
几个随行的军医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七手八脚地把孙默抬上了担架。
随着孙默被抬走,大厅的最深处,那个角落里的阴影终于显露出来。
沈万三缩在太师椅后面的角落里。
这个曾经哪怕跺跺脚江南都要晃三晃的巨富,此刻正抱着一个早已空的金丝楠木匣子,浑身发抖。
他看着赵龙,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牙齿打战的声音在这个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赵龙缓缓站起身。
他弯下腰,从血泊里捡起了孙默那把断掉的绣春刀。
刀柄很滑,全是血。
也很沉。
他握紧了刀柄,感受着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的体温。
“这一步,我们跨过来了。”
赵龙提着断刀,一步步走向角落里的沈万三。
靴子踩过碎瓷片。
咔嚓。
咔嚓。
每一声,都像是踩在沈万三的心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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