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没上桥。
一队灰袍人停在村口黄土坡下,竹板未响,三弦未拨,连鼓槌都还插在鼓架缝隙里。
可那声音,已经先于所有乐器,刺进了每个人的耳膜——
“咔。”
碎瓷相击,短促、干涩、带着陈年酒渍的微酸与骨质般的硬韧,像有人用指节,一下,一下,叩着棺盖。
老陶头孙子站在桥头,指尖猛地一蜷,指甲掐进掌心。
他认得那声——不是鼓点,是暗号。
是苏家旧仆临终前教他的三十六种“启幕音”之一:碎坛叩地,棺门将启,冤魂待证。
他不动声色,只朝身后抬了抬手。
二十一名青壮立刻散开,奔向村中七处老屋、三座祠堂、两间废弃义仓。
不多时,抬出三十六口棺材——黑漆斑驳,铜钉锈蚀,棺盖严丝合缝,无一具盛尸。
晒谷场上,三十六口空棺排成北斗之形,首尾相衔,棺底压着新割的龙鳞麦秆,麦芒朝天,如三百二十七支未折的笔。
棺盖未启,但内壁已贴满拓片——朱砂未干,指印犹温,是昨夜从青砖上拓下的三百二十七道印记。
王大柱的茧、李翠花的断痕、赵阿牛的月牙……每一道,都嵌着一个名字,一段命,一场被抹去的活证。
人群围拢,屏息如纸。
有人伸手欲触,又缩回——怕碰碎了那层薄薄的朱砂,更怕惊醒了棺中无声的控诉。
就在此时,鼓响了。
不是寻常鼓点,而是三声重槌,沉如夯土,闷似擂心。
鼓声落,灰袍老者开口,嗓音沙哑却字字凿金:
“话说癸亥年冬,风云录总纂司密令一道,直送天下第一楼——不调兵,不发檄,单拆三十七处赈粮仓!粮未运,火先起;火未熄,榜已登:‘苏氏通敌,私贩军粮’!”
他顿了一顿,鼓槌悬停半寸,风忽止。
“可诸位细想——若真通敌,何须烧粮?若真贩粮,粮在何处?尸在何方?!”
全场死寂。连啼哭的婴孩都噤了声。
老者忽然拔高声调,袖袍一振,如裂云而出:
“棺中无尸,何来通敌?!”
“哐——!!!”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炸开!
不是鼓,不是瓷,是晒谷场东头一口空棺,棺盖竟自行弹起三寸——不是风掀,是内壁一张拓片被热气蒸腾,朱砂骤然洇开,显出半个“锦”字,血红如灼!
人群哗然退步。
就在这乱影浮动、心神剧震之际,一道瘦小身影灵巧跃上戏台——六岁的昭影,赤足踩着鼓架横梁,裙角翻飞如蝶。
她没看任何人,只踮脚凑近说书人后颈,小手飞快一探,将一枚薄如蝉翼的皮影塞进他宽大袖中。
那皮影素白无色,只眉心一点极淡朱痕,浸过龙鳞麦汁,遇体温即显——正是苏锦瑟六岁时,皇家画师密录《舆情司幼女图》所绘真容:乌发垂髫,眸含星火,眉心朱砂痣如一点未冷的血。
说书人毫无察觉,只觉袖中微烫,似有活物轻颤。
幕布倏然扬起。
后台烛火摇曳,一束光斜切而下——
皮影映上幕布,刹那之间,那幼女画像浮现,眉目清晰,朱砂灼目。
更奇的是,光影流转间,她指尖竟缓缓抬起,遥遥一指,正对桥额“昭冤桥”三字!
人群倒抽冷气,有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桥头,顾夜白始终未动。
他静立如松,目光掠过沸腾的人群、颤抖的幕布、晒谷场上三十六口空棺,最后,落在说书人队伍末尾——三人并肩而立,袍袖微扬,左腕内侧,银钩月纹之下,各绣着半枚冰裂暗纹:听雪楼·霜字房。
他眸色未变,唇线却极轻地绷直了一瞬。
风过桥面,卷起他衣角,也拂过他腰间那枚悬而未坠的玉蝉。
蝉振翅,嗡鸣一线,细如游丝,却久久不散。
远处山道,尘烟再起。
这一次,无人知来者是谁。
但顾夜白知道——
有些棺,不必启。
有些酒,该开了。顾夜白立在桥头,风卷衣角如刃削。
他没看昭影跃上鼓架的灵巧,没看幕布上那抹灼目朱砂痣映出的六岁苏锦瑟——那一指“昭冤桥”,像一根烧红的针,直刺入他沉寂十年的肺腑。
他只盯着说书人身后三人:左袖微扬时,银钩月纹下那半枚冰裂暗纹,如霜刃嵌进皮肉——听雪楼·霜字房。
不是探子,是“裁纸手”。
专司毁证、焚档、抹名之人。
当年苏家三十七处赈仓火起前夜,正是霜字房三骑踏雪而至,未带刀,只携一匣青灰墨锭。
他喉结微动,却未发声。
身后老陶头孙子已悄然递来一坛酒——泥封未启,坛身粗陶,釉色灰哑,唯坛颈一道朱漆细线蜿蜒如血,写着两个小字:安桥。
是苏家旧酿,癸亥年冬埋于昭冤桥墩下,原为苏锦瑟及笄礼所备。
火起那夜,她亲手将最后一坛推进桥洞淤泥,说:“若我身死,此酒不启;若我未死……它便是第一声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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