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刺破云层,像一柄淬了银的薄刃,斜劈在坡顶新翻的黑土上。
风还带着昨夜雨气的凉意,却已不湿重了。
顾夜白赤脚踩在微潮的泥地里,脚底沾着褐中泛青的冷胶泥——断崖松根下带出来的,未洗,也未擦。
他左手牵着昭影,右手提着一根三尺长的榆木界桩,桩身粗粝,未刨光,留着树皮皲裂的纹路;肩头斜挎一把钝口铁钎,钎尖磨得发亮,刃口却无锋,只有一道沉钝的弧线,像犁过千遍的田垄。
昭影仰着脸,小手攥着他指节突出的手腕,掌心汗津津的,却稳。
她另一只手里攥着半截麦秆,秆节柔韧,顶端被她用牙咬过,微微分岔,像一支天然的笔。
老陶头孙子站在坡下三步远,铜尺还扣在腰间,可那“啪”的一声脆响,再没响起。
是立誓。
顾夜白走到坡顶那排梅苗最前一株旁,松开昭影的手,将界桩稳稳插进松软新土,深至三分之二。
他没用锤,也没借力,只以掌根压下,土便服帖地裹住木身,仿佛大地早等这一叩。
他退后半步,解下铁钎,却未用钎尖刻字。
而是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指腹厚茧如铁,指节绷出青白筋络。
他俯身,指尖悬于木桩正面三寸,静了一息——风掠过耳际,他听见自己血脉奔涌的声音,也听见地底深处,那一声尚未落尽的嗡鸣。
然后,落指。
没有嘶声,没有震颤,只有极轻、极沉的一声“嗤”,像热刀划过冻脂。
木屑无声剥落。
他刻的不是字。
是一枝梅——斜飞而出,枝干虬劲,花瓣五瓣,瓣尖微翘,似承露,又似欲燃。
第二指落下,横斜于梅枝之下——一株麦,穗垂而实,芒如针,节如骨,自根而起,盘绕半圈,与梅枝交叠处,悄然生出一点细小凸痕,形如泪,又似印。
指腹很快渗出血珠,顺着木纹蜿蜒而下,混着木屑,在梅枝末端洇开一小片暗红。
他未停,也未拭,只是换中指为力,再刻第三笔:一道短而直的竖线,从麦穗根部直贯而下,深深嵌入木理——那是“谢”字最后一捺的雏形,未写全,却已斩钉截铁。
昭影一直仰头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他收手,她才踮脚凑近,小鼻子几乎贴上木桩。
她忽然转身,赤脚踩着湿泥奔向坡下那口老井,井绳还搭在青石沿上,水桶晃荡未稳。
她双手去够,桶太重,她便跪在井台边,把小脸埋进水面,掬起一捧沁凉井水,又飞奔回来,蹲在灶膛边扒拉出昨夜余烬里的灰,就着水调和——灰水渐浓,泛出一种沉郁的墨色,像陈年血痂,又像未干的朱砂底。
她拾起麦秆,蘸满灰墨,手腕微抖,却极稳。
她踮起脚,沿着梅枝根部,一圈一圈,细细添画——不是花,不是叶,是一串小小的、赤足踩过的脚印。
左三右四,深浅不一,有的趾尖微扬,有的脚跟拖痕,全是她昨日跟着爹犁沟时,踩在温润新泥上的印记。
老陶头孙子喉头一哽。
他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枯瘦的手,如何一遍遍摩挲那张泛黄纸契背面——那里,墨迹最淡处,正是一枚小小赤足印,用朱砂点就,早已褪成淡褐,却从未被抹去。
他没说话,只缓缓抬手,探入怀中。
指尖触到一方硬物——不是纸契,是朱砂匣。
紫檀小匣,边角磨得油亮,匣盖内侧,一行蝇头小楷:“守碑人陶氏,永持朱砂,不书判词,只点未熄之火。”
他掀开匣盖。
里面朱砂未干,鲜红如凝,幽幽泛着沉光。
他拈起一点,用指甲轻轻刮下,凑近木桩。
指尖悬于梅心之上,微微一顿,然后,稳稳点落。
一点朱红,不偏不倚,正中五瓣中央。
像一棵未熄的火种,落进了百年寒枝。
就在此时——
山道尽头,马蹄声骤起。
不是寻常走村串户的慢踏,是急叩!
是撕裂!
是铁蹄踏碎碎石、碾过枯枝的爆裂之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与杀气。
两骑玄衣官差,腰佩黑鞘腰刀,胸前铜牌在日光下一闪,映出“刑律司勘田署”六个阴刻小字。
为首者翻身下马,靴底溅起泥点,大步上前,手中公文卷轴未展,声已先至:“奉令查勘!顾夜白,私垦官荒,未报户帖,擅植林木,图谋不轨——即刻束手,随我等回衙听审!”
风忽止。
梅枝不动,麦穗不摇,连昭影睫毛都未颤一下。
顾夜白却动了。
他没看官差,没看公文,甚至没松开一直按在界桩上的左手。
他只是垂眸,从怀中取出那张显影纸契——纸已微潮,墨迹却愈发清晰:“苏氏赎地廿亩,作义冢,永禁垦耕。光和十二年冬,户曹司副使苏砚亲勘。”
他提出。
动作平缓,不卑不亢,像递出一捧新碾的麦粒。
那官差本欲劈手夺过,指尖将触未触之际,目光扫过末尾那方双螭盘绕的暗印轮廓,扫过右下角那枚几被磨平、却仍倔强浮现的梅花押——他瞳孔骤然一缩,脸色霎时惨白,喉结剧烈滚动,竟下意识后退半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逆天改命!我把棺材佬捧成武林神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逆天改命!我把棺材佬捧成武林神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