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碎后的第三日,大雪封村。
雪不是飘,是压下来的。
整座青石坳被裹进一片死寂的白里,连风都冻僵了,只余下雪粒坠地时极轻的“簌簌”声,像谁在耳畔屏息数着心跳。
昭影蹲在院中,小手冻得通红,指节泛紫,却固执地一遍遍蘸雪,在青石阶前那片新雪上描摹——不是整幅《井底青苔》,只是袖角。
左袖。
那幅皮影绸上,苏锦瑟演“井底妇”时垂首缝伞的左袖,袖口微卷,一道细褶自肘弯斜落,如泪痕,如刀锋,更像一道未愈的旧伤。
昭影记得娘说过:“影子活不活,不在形似,在气顺。气顺了,袖子自己会垂,眼泪自己会走。”
可她画了十七次,袖角不是歪斜,就是断在半途,雪一化,痕迹便散,像抓不住的烟。
她急得跺脚,右脚靴子踩进雪坑,左脚绊右脚,整个人往前一扑,鼻尖磕在冰凉石阶上,又麻又疼。
她没哭,可眼眶猛地一热,两颗泪珠毫无预兆砸进雪里——
“嗒。”
雪面竟微微一颤。
不是融,是浮。
一层极淡、极薄的影,自泪落之处无声漾开——青布软底鞋尖微露,素裙下摆拂过雪面,左袖垂落,袖口那道斜褶清晰如刻,指尖正捏着一枚银针,针尖悬停半寸,将穿未穿,仿佛时间就卡在那一瞬的呼吸之间。
正是苏锦瑟低头缝伞的模样。
影子没有轮廓线,没有墨染,却比皮影更真——它不靠光投,不借幕承,就那么静静浮在雪上,衣纹随雪气微颤,袖角似有风来,却又无风。
昭影怔住,连抽噎都忘了,小手悬在半空,指尖离那影子只有一指之距,却不敢碰。
她怕一触,光就散;怕一呼,影就飞。
廊下,顾夜白一直立着。
他没动,也没看雪地,目光落在门边——那里横放着孤辰剑。
剑未出鞘,剑穗垂落,沾着霜粒,剑身覆着薄雪,却不见半点湿痕,仿佛寒气近不得三寸之内。
这柄曾斩裂玄天司镇山碑、劈开千军铁阵的剑,此刻只静静卧着,剑尖朝外,护着这一方雪幕,护着雪中那个低头凝望的小人,护着雪面上那抹……不肯散的温柔。
脚步声破雪而至。
海鲨帮少主踏碎檐下冰棱,斗篷裹着风雪撞开柴门,靴底积雪簌簌滚落。
他一眼就看见了雪地上的影——不是幻术,不是机关,不是心影丝牵引的傀儡影,而是雪自己长出来的影子,活的,温的,带着旧年灯油与桐油混着的微涩香。
他喉头一紧,脱口而出:“可需心影丝续脉?我船上还有三卷‘春蚕吐络’,能牵七日不散!”
昭影慢慢摇头,抬起冻得发僵的小手,按在自己胸口,声音很轻,却字字落地:“娘说……光在这儿,不用线牵。”
海鲨帮少主一震,嘴唇翕动,却再没说出一个字。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初见苏锦瑟时,她也是这样,站在烟柳巷戏台侧幕,指尖抚过心口,笑得极淡:“丝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连心都不跳了,牵再好的丝,也扯不出一口活气。”
雪,忽然落得密了些。
盲诗郎弟子不知何时已盘坐于院中雪地中央,骨笛横于膝上,笛身乌黑,泛着老槐根须特有的沉润哑光。
他闭目,气息沉入丹田,再徐徐吐出——笛声起,不是《孤棺谣》,也不是新编《守光引》,而是一支从未听过的调子:低回,绵长,像冬夜灶膛里将熄未熄的余烬,又像母亲哼着哄孩子入睡的残章。
笛声一起,雪地上那道缝伞人影,竟微微颔首。
不是幻觉。
不是风动。
是影子自己,应着笛声的起伏,轻轻一点头——袖角微扬,银针似将穿入伞布,连那缕悬停的呼吸,都与笛音同频。
盲诗郎弟子忽地停笛。
他睁开眼,眸色清透如雪后初晴,望着那道影,声音低而稳,一字一句,凿进雪幕深处:“旧谣靠丝控形,新谣靠心生影……这才是守影族真正的‘本源’。”
话音落,雪影未散,反而在笛声余韵里,缓缓抬起了左手——
指尖微曲,似要拈起什么。
又似在等什么人,把另一只手,轻轻放进她掌心。
雪未停,风却松了口。
第一声稚嫩的“影!影在动!”撕开青石坳的死寂,像一粒火种砸进冻湖。
村东头篾匠家的小女儿赤着脚冲进院门,冻得发紫的脚趾在雪上踩出歪斜小坑;河灯巷的瘦高男孩攥着半块冷炊饼,饼屑簌簌掉进雪里,眼睛却死死盯着那道浮在雪面、正随笛音微微颔首的左袖——仿佛那不是影,是活过来的娘亲指尖悬停的呼吸。
人越聚越多。
小篾儿蹲下,呵出一口白气暖手,用树枝尖在雪上笨拙地勾父亲修伞的侧影:伞骨七根,他数了三遍才敢落笔;河灯童抖着手画一碗粥,碗沿歪斜,热气却画得极长,弯弯绕绕缠住自己冻红的鼻尖。
雪影粗粝,线条颤抖,可当最后一笔落下,那碗粥竟似真腾起一缕微不可察的白雾——不是幻术,不是心影丝牵引,是雪自己,在应着孩子心尖滚烫的念想,凝了一息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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