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值完夜班回到家时,天已经快亮了。
他轻手轻脚地开门,怕吵醒苏晚晴。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个人。
顾晏舟。
他坐在沙发上,没开灯,整个人陷在阴影里。手里拿着罐啤酒,茶几上已经空了三四个。
“晏舟?”周哲开了灯。
灯光刺眼,顾晏舟眯了眯眼,没说话,只是仰头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完。
周哲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看空罐子:“喝多少了?”
“没数。”顾晏舟声音嘶哑,把空罐捏扁,扔进垃圾桶,“吵醒你了?”
“我刚下班。”周哲叹气,“出什么事了?”
顾晏舟低着头,很久没说话。客厅里只有墙上时钟的滴答声,和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早班车声音。
“她签了。”顾晏舟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协议寄回来了。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改。”
周哲沉默。
“我今天去公司,财务说已经把分红打到她账户了。”顾晏舟笑了,笑声苦涩,“她肯定收到了,但连个短信都没回。”
“晏舟……”
“我知道,我知道不该奢望。”顾晏舟抬手抹了把脸,“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活该。可是周哲……我这里,”他指了指心口,“像被挖空了。”
周哲看着眼前这个好友。认识他十几年,从没见他这么狼狈过——头发凌乱,眼睛通红,衬衫皱巴巴的,身上还有酒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顾晏舟摇摇头,“装吧。装我已经放下了,装我过得很好,装……让她能安心地忘了我。”
“装给谁看?”
“给她看。”顾晏舟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如果她知道我还爱她,还放不下,她会内疚,会难过。我不想她再难过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哑了:“她已经够苦了。”
周哲心里一酸。他倒了杯热水推过去:“喝点。你胃不好,别这么喝。”
顾晏舟接过杯子,没喝,只是捧着。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他的脸。
“予安下周手术。”他忽然说。
“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顾晏舟说,“王主任主刀,成功率有八成。手术费我付了,还找了最好的护理团队。”
“林薇薇呢?”
“她……”顾晏舟停顿了一下,“她在医院旁边租了房子,说术后要陪护。我答应她,手术期间会经常去。”
周哲皱眉:“你还打算跟她……”
“不。”顾晏舟打断他,“我跟她说清楚了。孩子我会负责到底,但我和她,不可能。钱、资源、人脉,我能给的都会给,但感情……没有了。”
“她同意了?”
“她没得选。”顾晏舟语气冷淡下来,“予安的手术需要我。而且她现在……应该也明白了,闹下去对她没好处。”
他说这话时,眼神很冷。周哲忽然觉得,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顾晏舟,又回来了。
只是这次,他把这份决绝,用在了切割自己的感情上。
“晏舟,”周哲轻声说,“你没必要这么逼自己。清悦她……也许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知道她不脆弱。”顾晏舟笑了,笑容比哭还难看,“她比我想象的坚强多了。可是周哲,我不能再拖累她了。我带给她的伤害……够多了。”
他放下水杯,站起来:“我走了。晚晴还在睡,别吵醒她。”
“你开车来的?”
“叫了代驾,在楼下等着。”
周哲送他到门口。顾晏舟穿好外套,忽然转身:“对了,帮我个忙。”
“你说。”
“如果……如果清悦以后问起我,你就说,我过得很好。”顾晏舟看着他,眼神认真,“说我忙着照顾孩子,说我和林薇薇相处得不错,说我……已经走出来了。”
周哲喉咙发紧:“晏舟……”
“拜托了。”顾晏舟拍拍他的肩,“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他转身下楼,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一声,一声,渐渐远去。
周哲站在门口,很久没动。
天已经完全亮了。晨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斜斜的光影。
他回到客厅,收拾茶几上的空酒罐。拿起最后一个时,他看见罐子底下压着一张照片。
是沈清悦。
应该是很多年前拍的,她还留着长发,穿着白裙子,在阳光下笑得灿烂。照片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经常被摩挲。
周哲拿着照片,心里沉甸甸的。
他想起很多年前,顾晏舟第一次带沈清悦来见他们。那天也是这么好的阳光,沈清悦坐在顾晏舟身边,温柔地笑着,给大家倒茶。
顾晏舟看着她时,眼神里的光,藏都藏不住。
那时候谁都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好下去。
可是现在……
周哲把照片放回茶几上,用空酒罐压好。
然后他走进卧室。
苏晚晴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眼睛红红的:“他走了?”
“嗯。”
“我都听见了。”苏晚晴吸吸鼻子,“他……真傻。”
“是傻。”周哲躺到她身边,把她搂进怀里,“可是有时候,人就是得傻一点,才能继续往前走。”
“清悦知道了会难受的。”
“那就别让她知道。”周哲轻声说,“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种慈悲。”
苏晚晴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周哲,我们要好好的。”
“嗯。”周哲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们一定好好的。”
窗外,城市彻底醒了。
车流声,人声,鸟鸣声,交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喧嚣。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有些人,将在这一天里,继续他们的演技。
演已经放下,演过得很好,演……让爱的人能够安心地忘记。
哪怕心里,早已碎成了一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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