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宅回来，沈清悦没有开灯。
她摸黑换了鞋，元宝摇着尾巴凑过来，湿凉的鼻子蹭着她的脚踝。她蹲下身，抱住它温暖的小身体，把脸埋进它柔软蓬松的毛发里，很久都没有动。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清晰。房子里依旧残留着顾晏舟偶尔回来时留下的、冷冽的香水味，混合着元宝的狗粮气味，还有她自己身上带回来的、老宅里那股沉沉的檀香味。
各种气味交织，却拼凑不出一个“家”该有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腿都有些麻了，她才慢慢站起身。没有去主卧，也没有去次卧，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抱着膝盖，看着窗外。
城市的灯火彻夜不熄，像一片倒悬的、冰冷的星河。每一盏灯背后，似乎都有一个温暖的故事，唯独她这里，只有一片荒芜。
顾晏舟今晚大概又不会回来了。或许，正陪在他的白月光身边，安抚她受惊的情绪。
想到那几张照片，想到他在老宅里那句冰冷的“她不是最清楚自己的位置吗”，心脏已经感觉不到锐利的疼痛，只剩下一种麻木的、钝钝的闷。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位置。
一个替身。一个报恩的工具。一个稳定顾家和他情绪的摆设。
她曾经还抱着一丝可笑的幻想，以为只要她足够顺从，足够安静，足够努力地去模仿，或许……或许能在他心里占据一点点，哪怕只是尘埃大小的位置。
可现在，正主回来了。
她这个拙劣的模仿品，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显得那么滑稽和多余。
林薇薇的出现，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她在这场婚姻里，多么不堪和卑微的处境。
她想起结婚前，苏晚晴气急败坏地骂她往火坑里跳。她当时还心存侥幸，觉得也许没那么糟。
现在才知道，晚晴是对的。
这里不是火坑，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冰冷的死水。她被困在其中，慢慢下沉，连挣扎都显得徒劳。
元宝似乎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安静地趴在她身边，把脑袋搁在她的拖鞋上，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沈清悦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
还好，还有这个小家伙陪着她。
可是，她又能陪它多久呢？如果顾晏舟彻底厌烦了，连元宝的存在都无法容忍了呢？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悄悄攫住了她。
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为了报恩，她可以忍受冷漠，忍受羞辱，甚至可以忍受他把她当成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但她不能连最后一点尊严和自我都丢掉。她不能让自己彻底变成一个没有灵魂、任人摆布的玩偶。
她需要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挽回什么（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而是为了她自己。
为了在有一天，或许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她还能有站起来，独自活下去的能力和底气。
她想起自己那些整理了多年、几乎快要蒙尘的植物学研究资料和笔记。那是属于她自己的世界，是她除了“顾太太”这个头衔之外，仅存的、能证明她是沈清悦的东西。
或许，是时候重新拾起来了。
沈清悦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关系。
路还长。
替身也好，工具也罢，至少在没人看到的角落，她得试着，为自己活一活。
她站起身，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走到书房，打开了那台几乎没怎么用过的电脑。
屏幕的冷光映亮了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却也在她沉寂已久的眼底，点燃了一簇微弱的、属于她自己的光。
夜还深，城市依旧喧嚣。
但这片冰冷的死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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