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坳的夜,比县城黑得多,也静得多。没有路灯,只有零星几家窗户透出的昏黄光亮,勉强勾勒出村舍模糊的轮廓。狗偶尔叫几声,更显得村庄沉寂。村东头,石老栓家那座略显破旧的三间平房里,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焦躁。
堂屋里,十五瓦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照着石老栓那张沟壑纵横、此刻却布满阴云的脸。他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浓烈的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他老伴,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太太,坐在小凳上,不住地用袖口擦眼睛,低声啜泣着。
“哭!哭!哭丧啊!”石老栓烦躁地低吼一声,“还没死呢!”
老太太吓得一哆嗦,哭声憋了回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屋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村支书老杨,他坐在唯一一张像样的木椅上,眉头紧锁,不停地搓着手。另一个,是石老栓的女儿石小梅,嫁到了邻镇,接到电话连夜赶了回来,此刻正红着眼睛,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老父亲——石老栓的亲弟弟,石老栓的爹早就没了,这是他们家唯一还健在的长辈——用湿毛巾擦着额头。
“叔这是急火攻心,加上本来血压就高。”石小梅带着哭腔说,“镇卫生院的医生说必须马上送县医院,要做详细检查,可能要手术,让先准备两万块钱……爹,咱家哪还有钱啊?去年盖这房子,欠的账还没还清呢……”
石老栓狠狠吸了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钱,钱,钱!像一座山压在他心上。弟弟突然晕倒,送到镇卫生院,医生一看就说情况不好,让赶紧转县医院。可县医院要先交钱,至少两万押金。他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的现金,连毛票都算上,还不到五千块。亲戚朋友借了个遍,这个年头,谁家手头也不宽裕,凑来凑去,还差着一万多。
他想到了一个人。下午,他偷偷让儿子石小军,给那个之前来找过他们、承诺事成之后还有“重谢”的昌盛建材的“黑哥”打电话。电话通了,石小军低声下气地把情况说了,恳求对方能不能先“借”点钱救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黑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小军啊,不是哥不帮你。刘总说了,一码归一码。地的事情办妥了,该给你的,一分不会少。这看病借钱……公司有公司的规矩,我不好开这个口。你们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再打,已经关机。
石小军当时就傻了,脸色惨白。石老栓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心彻底凉了。这就是他们父子俩豁出去得罪县委书记、当“钉子户”指望的靠山?事还没完全办成,见他们有了难处,就像躲瘟神一样躲开了!那三万块钱,恐怕就是买断他们父子“前途”和良心的全部价钱了!
“爹,”石小军蹲在墙角,双手抱着头,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和悔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听他们的,不该拿那钱……现在咋办啊?二叔要是因为没钱耽误了……我……我不是人啊!”他说着,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石老栓看着儿子红肿的脸,又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弟弟,再听听老伴和女儿的哭声,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这一辈子,倔强,固执,认死理,总觉得守着祖传的地,心里才踏实。别人说破天,他也不信。可如今,地还攥在手里,亲人的命却快要攥不住了。刘金龙那些人,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真到了要紧关头,跑得比谁都快。而村里那些干部,还有镇上的赵书记,这两天虽然也来劝,话不好听,可至少没逼他,也没看他家的笑话。今天下午,工作组的老王还悄悄塞给他一包白糖,说是给孩子喝的……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难道唐书记说的那些话,那些大棚,那些工资,那些好日子,真的不是骗人的?
“老栓哥,”一直沉默的老杨支书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很诚恳,“咱们一个村住着几十年,我老杨什么人,你清楚。我可能有时候说话冲,办事急,但有一点,我老杨从来没想过害咱们村里任何一个人!是,我收了绿源的好处吗?我要是收了一分钱,让我全家不得好死!”
他发着毒誓,眼圈也红了:“我这么拼命想让绿源的项目落地,图啥?就图咱们石家坳的娃,不用再像咱们一样,一辈子土里刨食,看天吃饭!就图咱们村的老人,有病能去得起医院,看得起大夫!就图咱们这些房子,能通上自来水,修上水泥路!老栓哥,你摸摸良心,前年你媳妇肚子疼,是不是镇上卫生院的救护车来得及时?那路,是县里拨款硬化的!你儿子小军当年在镇上读初中,是不是享受了‘两免一补’?那是国家的政策!”
“是,土地是咱们的命根子。可守着这几亩薄田,一年到头,刨去种子化肥人工,能落下几个钱?够你弟弟去县医院看一次病的吗?”老杨越说越激动,“人家绿源集团,是正儿八经的大公司,合同白纸黑字,流转的钱,一年一付,直接打到你卡上!愿意去干活,一个月保底两千五,干得好还有奖金!这是断你的根吗?这是给你家,给咱们全村,栽下了一棵摇钱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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