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抬眼看了看:“老物件了,编得扎实,五块。”
唐寡妇没还价,直接付了钱,将竹篓递给唐守拙:“拿着,装东西实在。”
唐守拙接过竹篓,入手沉甸甸的,竹篾冰凉,那龟甲纹路接触到他掌心的瞬间,他感到体内阳鲛轻轻一颤,似乎与这竹篓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他心下明了,这绝非普通的竹篓。
接着,唐寡妇又走进一家门面窄小、光线昏暗的中草药铺。
铺子里弥漫着浓郁苦涩的药香。
她向掌柜的要了朱砂、雄黄,还有几味唐守拙叫不出名字的干枯根茎。
掌柜的包药时,唐寡妇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老师傅,最近可见过有卖‘石胆’的?要老坑出来的,颜色发青的那种。”
老掌柜抬了抬眼皮,慢悠悠道:“那东西稀罕,不好找咯。前阵子倒是有个跑山的拿来过几块,成色一般,早卖完了。”
唐寡妇点点头,没再多问,付了钱便示意唐守拙他们离开。
走出药铺,阳光有些刺眼。
唐寡妇站在旁边,眯眼看了看周围,低声道:
“水浑了,鱼才冒头。大阳沟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消息比官面上的灵通。刚才那阵风……不简单。采购是假,探探风向是真。”
她看了一眼唐守拙拎着的旧竹篓:
“这篓子上的纹,是古时水运帮派暗记的一种变体,或许能帮我们在温泉寺辨明些东西。”
又看向苏瑶,
“金局既然让你传话‘随心随缘’,那便是默许我们主动些。温泉寺这潭水,是该去搅一搅了。”
唐寡妇说完转身继续走。
她在一个人迹稍稀的拐角处停下,蹲在一个卖“土产杂件”的老汉摊前。
摊上散乱放着些生锈的农具、裂纹的陶罐、几本封面模糊的旧黄历,还有一小堆用草绳捆扎的、干枯蜷曲的深褐色根茎,散发着一股辛烈刺鼻、类似老姜混着艾草,却又更深沉些的气味。
“老师傅,这‘老山艾’咋个卖?”
唐寡妇捡起一根,在枯瘦的指间捻动,眼神却锐利如钩,仿佛在审视根茎纹理深处是否藏着别的什么。
老汉抬起昏花的眼,嘟囔了个价钱,又瞥了瞥她身后气质迥异的唐守拙和苏瑶,尤其是唐守拙那过于挺直、隐隐透着一股非人韧劲的背脊,眼神闪了闪,低声道:
“婆子,这艾年份足,驱邪避瘴最好……不过,看你像是要往‘阴气重’的地方去?光这个,怕不够哦。”
唐寡妇眼皮都没抬,付了钱,将艾草仔细收进印着“安全生产”的旧帆布包——和唐守拙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显破旧。
她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还要点别的。朱砂要陈年的,雄黄要块状的,不要粉。另外,有没有‘过江龙’的籽?或者……‘定风草’的根?”
老汉闻言,混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即逝。
他没接话,只是慢吞吞地从摊位底下摸出几个更脏污的油纸包,一一打开。
浓烈的矿物腥气(朱砂)、刺鼻的硫磺味(雄黄)弥漫开来,而最后一个小包里,是几粒黑亮如瞳、带着螺旋纹路的硬籽,以及几段枯瘦如鹰爪、表面密布鳞状裂片的根茎。
这两样东西一现,连周遭喧嚣的市声仿佛都静了一瞬,唐守拙感到后腰巴蛇鳞纹的位置猛地一烫!
“东西不多,价钱……”老汉搓着手。
“晓得了。”唐寡妇干脆地又数出些毛票,将这几样紧要物件迅速包好,同样塞进帆布包深处。
整个过程,她与老汉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交流,却完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为进入“特殊地带”而做的物资交接。
苏瑶一直安静观察,此刻才轻声开口,目光却落在那几粒“过江龙”籽上——她在某本海外奇物志上见过类似描述,传说这种生于大江险滩石缝中的植物,其籽能临时“锚定”紊乱的地脉气息。
“唐姑,备这些……难道温泉寺那边,地脉‘浊气’很重?”
“不止是地脉。”唐寡妇站起身,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似无意般扫过市场入口处几个看似闲逛、却始终游离在人群边缘的身影。
其中一人正蹲在鱼摊前假装挑拣,手背上一道新鲜的、类似盐卤灼伤的暗红痕迹,在湿气中格外刺眼。
“风里有铁锈混着阴苔的腥气,从江那边跟过来了。大阳沟人多气杂,正好‘洗一洗’尾巴,也把该备的‘钥匙’备齐。”
她特意加重了“钥匙”二字。
唐守拙立刻想起上次前往“虚谷”需带“魂幡和骨埙”,而这次去温泉寺,姑母备下的这些看似普通的药材杂物,恐怕也是某种开启或应对未知之局的“钥匙”。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这个角落时,旁边肉摊上挂着的半扇猪肉突然无风自动,油腻的铁钩与横杆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吱嘎——”。
几乎同时,唐寡妇腕上的银镯骤然变得冰寒刺骨,镯内暗刻的蛊纹在她苍老的皮肤上烙下清晰的刺痛感。
她猛地扭头,看向市场另一端堆放建材的昏暗区域——那里,几卷残破的油毛毡阴影下,似乎有一道比阴影更浓稠的“东西”一闪而过,带着一股熟悉的、江底淤泥混合锈铁的“寒气”。
“尾巴不止一条……还有说不清来历的。”王秉诚在茶肆里的警告言犹在耳。
唐寡妇脸上波澜不惊,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市场里混杂的生机与人气都吸入肺腑,用以对抗那股阴寒。
她低声对两人道:“就这些了。”
她掂了掂变得有些分量的布口袋,声音平静,但眼神深处那抹凝重并未消散。
“走,回去做准备。周三午后出发。”
三人融入川流不息的人群,朝着市场另一个出口走去。
身后,大阳沟市场的喧嚣依旧,活鱼的腥、辣椒的呛、人语的沸……构成一副坚实的、属于阳间的屏障。
市井的烟火气,暂时掩盖了暗涌的寒流,但踏出农贸市场的那一刻,口水鸡的窗厨玻璃上模糊映出的,不仅是山城起伏的街景,还有更深处、等待被揭开的,混沌而危险的时空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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