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特工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萧辰的骨髓里。
安全屋里那刚刚因为疗伤而变得温暖起来的空气,好像被抽干了。
剩下的,只有冰。
从地狱最深处翻涌上来的,能冻结灵魂的冰。
郑伯元和蓝玫瑰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们比谁都清楚,黑龙会是什么货色。
那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生,是盘踞在天津最肮脏角落里的毒蛇,凌迟这种事情,他们真的做得出来。
这已经不是阴谋了。
这是阳谋。
是影山浩二那个疯子,在被剥夺了一切之后,用最恶毒,最下作的方式,进行的疯狂反扑。
他要把萧辰从暗处逼出来。
他要用萧辰同门的鲜血,来洗刷自己仕途终结的耻辱。
他要让全天津的人都看到,英雄的下场,就是害死所有他在乎的人。
“站长……”蓝玫瑰的声音发颤,她看向郑伯元,眼神里全是乞求。
郑伯元嘴唇紧抿,脸上的肌肉绷得像铁块。
他当然想救人。
可怎么救?
码头现在必定是龙潭虎穴,黑龙会全员出动,再加上日本人暗中布下的天罗地网,甚至可能有机枪和重炮。
萧辰现在是什么状态?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血战,浑身是伤,能活着坐在这里,都已经是医学上的奇迹。
现在让他去码头?
那不是去救人,那是去送死。
是去自投罗网。
“不能去。”
郑伯元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他一把按住萧辰的肩膀,那肩膀上的肌肉还在微微蠕动,修复着伤口,可他却感觉自己按住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萧辰,你听我说,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必死的陷阱,你现在冲过去,正中他们的下怀,你死了,那些弟子,一样活不了。”
“我知道。”
萧辰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可就是这平静,让郑伯元和蓝玫瑰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宁愿看到萧辰暴怒,宁愿看到他嘶吼,那至少证明他还是个人,还有情绪。
可现在,他太平静了。
平静得像一块万年玄冰。
“我知道是陷阱。”萧辰重复了一遍,他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郑伯元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郑伯元竟然感觉自己的手指在隐隐作痛。
“可他们,是我的师兄弟。”
萧辰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好几处刚刚结痂的地方又崩裂开来,鲜血顺着他精壮的肌肉线条缓缓流下。
他却好像没有感觉。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
【极限突破】带来的暖流还在体内奔涌,修复着创伤,补充着能量。
可这股能量,此刻却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情绪所裹挟。
杀意。
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我拜入陈家武馆,师傅待我如子。”
“师兄们,教我拳法,给我疗伤,为我护法。”
“他们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给武馆带来了灭顶之灾,可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过一个字的怨言。”
“王鹏是怨我,可他怨的,是我连累了师门,而不是我杀日本人。”
“他们,都是好样的,都是响当当的汉子。”
萧辰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报信的特工脸上。
“被抓的,有谁?”
那特工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有……有厨房的张师傅,还有……还有两个入门不久的外门弟子,一个叫李狗蛋,一个叫……叫赵铁柱……”
李狗蛋。
赵铁柱。
萧辰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个憨厚的,带着点傻气的年轻面孔。
他记得,李狗蛋每天都会在练功后,偷偷给他多留一个馒头,说是他消耗大,要多吃点。
他记得,赵铁柱在看他练拳时,眼神里总是充满了崇拜的光,说以后也要像他一样,打鬼子,当英雄。
英雄?
萧辰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就是他们崇拜的英雄?
一个连自己同门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一股灼热的,带着咸腥味的液体涌上喉咙,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萧辰,你冷静点。”蓝玫瑰冲了过来,挡在他面前,她眼圈通红。
“我们还有时间,站长可以去跟法租界交涉,可以想别的办法,你不能就这么去送死啊。”
“办法?”
萧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焦距。
“一个小时,蓝小姐。”
“黑龙会那群畜生,给了我一个小时。”
“你觉得,法租界的那些法国佬,会为了几个中国杂役的命,去跟日本人翻脸吗?”
“你觉得,等我们想到别的办法,码头的牌坊上,挂着的会是什么?”
蓝玫瑰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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