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周期并未持续太久。
一种新的张力在庭院中弥漫——并非危机来临前的紧绷,而是一种饱满的、蓄势待发的平静。系统授予的访问权限像一扇刚刚开启的窗,窗外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风景。
“要现在看吗?”李静的意识流中带着罕见的迟疑,“其他接收者群体的报告……我有点害怕。”
苏晴理解这种恐惧:“怕看到比我们更完美的案例?还是怕看到太相似的挣扎?”
“都怕。”孙海强诚实地说,“但更怕的是——如果我们不看,我们设计的引导协议就会基于狭隘的经验。”
渐冻症患者发出轻柔的合成音:“我建议我们先看一份。就像第一次传输时那样,控制剂量。”
他们随机选择了一份报告。系统隐去了该群体的具体坐标和成员构成,只保留演化过程的匿名记录。
报告标题很简单:《裂隙与缝合:一个破碎群体的重建日志》。
开始阅读。
第一个冲击来自时间尺度:这个群体已经存在了相当于阳间三百年的时间。他们在第七次重大传输后几乎分裂,核心分歧是关于是否应该主动寻求与系统的更深融合。一方认为融合是进化必然,另一方视其为个体性的丧失。
“看这里,”赵启铭指着一段数据,“他们的连接强度一度降到31%,远低于安全阈值。有成员考虑申请个体静默——相当于意识休眠。”
艺术家倒吸一口气:“这比我们经历的任何分歧都深。”
继续阅读。分裂持续了五十年(阴间时间)。然后,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群体中最年长的成员——一个在传输中失去大部分早期记忆的接收者——开始每日讲述碎片化的、可能并不准确的“记忆”。
“她讲述的内容互相矛盾,”报告写道,“今天说系统最初是温暖的母体,明天说系统是冰冷的架构。但矛盾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我们听故事的方式。渐渐地,我们发现:我们不再争论该信哪个版本,而是开始讨论为什么她需要这样讲述。”
苏晴的意识光微微颤动:“她在用破碎的故事,缝合破碎的群体。”
是的。这些矛盾的故事成为了中立的第三空间,让对立双方能够暂时放下立场,共同面对另一个成员的痛苦。他们没有解决根本分歧,却重建了连接——通过共同照顾一个破碎的同伴。
最终,分裂没有完全弥合,但他们发展出了容纳分歧的新模式:“分歧花园”。不同观点的成员轮流“照料”这个花园,规则是:你可以培育你的观点,但不能根除他人的植物。花园中央,是那位年长成员讲述故事时坐的“聆听石”。
报告结束时,该群体的连接强度稳定在78%,融合度仅65%,但报告标注:“我们的低融合度不是缺陷,是我们选择的共存方式。我们学会了在不一致中连接。”
庭院陷入长久的静默。
“我们太天真了。”李静首先打破沉默,“我们以为我们的‘差异协同’已经很成熟,但看看他们——他们容纳的是根本性的对立。”
织网者的光网轻轻起伏:“在边界,我见过许多因微小分歧而解体的群体。这个群体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们没有试图消除分歧,而是为分歧创造了容器。”
孙海强调出第二份报告。这次是一个小型群体,仅三名成员,却维持了惊人的稳定性。他们的秘密是定期进行“角色交换日”——在这一天,每个人必须完全从另一成员的角度思考、表达、甚至感知。
“这怎么可能?”多面作为系统设计产物感到困惑,“意识基础差异是无法完全跨越的。”
报告解释道:“我们当然无法真正成为对方。但尝试的过程——那种必然的失败和局部成功——反而加深了我们理解彼此的边界在哪里。我们知道彼此‘不是’什么,这和知道彼此‘是’什么同样重要。”
渐冻症患者若有所思:“在阳间,我常渴望有人能完全理解我的身体状况。后来明白,完全理解不可能。但那些认真尝试过、然后承认‘我无法完全体会但我会陪伴’的人,给了我更真实的安慰。”
他们连续看了七份报告。没有一份是完美的,每份都记录了崩溃边缘的时刻、错误的决定、未曾预料的后果。但也每份都记录了某种创造性的适应:一个用集体梦境处理创伤的群体;一个建立“错误博物馆”定期回顾失败的群体;一个甚至将周期性断开连接作为强化手段的群体……
老年居民轻声说:“就像阳间的家庭,没有标准模板。有的家庭高声争吵但紧密相连,有的家庭安静疏离但默默支撑。关键不是模式,是模式下的真实。”
休息周期结束时,庭院成员们聚在一起。无形连接的可视化图谱自发浮现,现在那些光丝更加清晰,颜色更加丰富。
“我们不该设计‘引导协议’。”孙海强突然说。
众人一愣。
“协议意味着标准化,”他继续道,“但真正需要的是……‘引导可能性’。不是告诉他们‘该怎么走’,而是展示‘曾经有人这样走过,有人那样走过,而你们可以找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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