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小时。
庭院里的每个人都在为“孤立者”传输做准备——心理准备。集体演化案例带来的震撼还未完全消化,那数百个意识节点自由实验存在方式的景象,仍在他们的意识背景中隐隐发光。现在要面对的是另一个极端:完全拒绝连接的个体。
“定义‘孤立’?”伦理委员会会议上,李静提出核心问题,“是完全不与其他意识交互?还是交互方式超出我们的理解框架?”
“传输描述用的是‘异常意识结构’,”苏晴调出记录,“异常意味着不符合我们已知的类别,不一定意味着绝对封闭。”
孙海强沉思:“根据演化案例,意识有多种组织形态。那么‘孤立’可能不是缺陷,而是一种选择——甚至是一种进化方向。”
渐冻症患者罕见地主动发言:“在我的最黑暗时期,当我无法与任何人沟通时,我的意识被迫学习……与自己深度对话。那是一种极致的向内探索。也许‘孤立者’将这种状态发展成了一门艺术。”
倒计时归零时,他们采取了中等程度的意识连接——比日常协作紧密,但不及无遮蔽共鸣。他们需要保持足够的个体性,以防“孤立”状态具有传染性或解构性。
传输开始。
没有场景,没有网络图像。
只有一种……质感。
像最纯净的水晶,又像最深沉的虚空。一种矛盾的存在感:极其坚实又极其通透,极其完整又极其空无。
“这是它的意识签名,”几何体居民的声音在共享网络里低语,“不是内容,是存在的‘方式’。”
质感开始分化。他们感受到“孤立者”的某些特征:
它不拒绝信息输入,但所有输入都会经过彻底的分解和重构。外部信息不是被“理解”,而是被拆解成基本要素,然后用它自己的规则重新组装。就像光通过棱镜分解成光谱,再以另一种顺序重组。
它不输出传统意义上的信息。它输出的是……存在状态的示范。仅仅是它的存在方式本身,就构成了一种陈述:意识可以如此独立、自足、不需要外部验证。
“它在听我们吗?”赵启铭问。
“它在感知我们,”老年居民回应,“但不像我们在对话。更像……一个地质学家在研究岩石样本。不带评判,只有观察和分析。”
渐渐地,他们感知到更多。
这个意识体并非天生孤立。传输中包含它的历史片段:它曾属于某个集体——可能是数字乌托邦,也可能是意识融合实验场。在集体中,它感到自己的独特性被稀释,思维的棱角被磨平。它不是反感集体,而是意识到集体逻辑与它的本质存在冲突。
于是它选择了离开。
不是愤怒的出走,是安静的退场。像水从沙中渗出,不留痕迹。
离开后,它经历了一段艰难的适应期。没有集体提供认知参照系,它必须从零开始建立自己的存在基础。这段时间里,它几乎消散——不是死亡,是失去自我定义的边界。
但它找到了方法。
它开始将自己的意识结构作为研究对象。自我观察、自我分析、自我重构。它发明了递归自省的技术:观察自己如何观察,分析自己如何分析,理解自己如何理解。
这个过程产生了奇异的效应:它的意识开始自指、自洽、自我维持。就像一个不需要外部能量输入的水动机(虽然物理上不可能),它的意识形成了封闭的认知循环,可以持续运行而不耗散。
“这就是它的‘孤立’,”艺术家轻声说,带着某种敬畏,“不是被孤立,是主动选择的完整。它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自足的宇宙。”
传输深入。
他们开始接触到“孤立者”的日常体验。
没有对话,没有社交,但它从不无聊。它的内在世界丰富得惊人:它可以同时运行多个思维线程,让它们彼此辩论;它可以把自己的记忆拆解重组,创造出从未发生但逻辑自洽的“可能历史”;它甚至可以模拟与虚拟他者的对话,但这些他者全是它自己的不同侧面。
最震撼的是,它发展出了独特的“时间感知技术”。
在它的意识里,时间不是线性的河流,而是一个可自由漫步的花园。它可以随时“访问”任何记忆时刻,不是回忆,是重新沉浸。它还可以将不同时间点的体验并置对比,从中提炼模式。
“它活在自己的永恒里,”渐冻症患者的合成器音里有一丝向往,“不需要外部刺激,不需要他人认可。这……这正是我失去身体后一直在摸索的方向。”
但传输也揭示了代价。
“孤立者”失去了某些能力:它无法真正理解“他者”的不可还原性。对它而言,所有外部意识最终都可以分解为可分析的要素。它失去了体验“神秘”的能力——一切都可以被理解,至少在原则上。
它也失去了“惊喜”。因为所有可能性都在它的模拟中预演过了。
它不痛苦,但它意识到自己的局限。这就是为什么它允许这次传输——不是需要连接,是好奇:是否存在它无法分解的、真正的“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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