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最近还有什么能让我,沉寂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那大概就是店里,新出现的那个身影了。
是个骑摩托车的小哥哥。
不是久亮那种轻巧的“爬赛”,而是一辆看起来更沉稳庞大、低矮轰鸣的黑色本田CA250太子车。
车往门口一停,那股不同于自行车铃铛的、低沉的引擎声就先传了进来。
他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室外阳光的热气,和淡淡的机油味。
人看着有二十岁左右,个子很高,估摸得一米八往上,肩宽腿长,穿着件质地不错的浅色条纹Polo衫,卡其色长裤,打扮得很是体面。
皮肤是那种不见风雨的白皙,眼睛不算大,但总是弯着,未语先带三分笑意,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妥善,呵护长大的、松快又明亮的气息,一看就是家境优越的公子哥。
“圆圆姐,剪个头!”
他声音清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眼神在店里扫了一圈,看见我和瑞鹅都在忙,便笑嘻嘻地问:“哪位美女得空给我洗个头呀?”
我正好刚给一位客人冲完水,擦了擦手,没多话,只朝他那边示意了一下:“这边。”
他走过来,很配合地坐下,嘴里还不闲着:“今天可真热,还是你们店里凉快。”
我没接话,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试水温,冲湿,打泡沫。他的发质很好,黑而柔软。
他倒是很安静,只是从面前的镜子里,我能感觉到他那带笑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欣赏。
洗好头,我引他到理发椅。
姑姑正好忙完手里的活儿,见状便说:“红斌最近忙啥了,几个月没来了?”
我爸把我安排去青城派出所上班了,周末刚刚回来!”
“呀,好地方,正式的?”姑姑问?
“也不是,先临时上一段时间。”
霞子你给剪吧!
“让小哥哥见识见识,你剪的‘盖盖头’那是一绝!
让她给你剪吧?”
他透过镜子看向站在他侧后方的我,眼睛弯成了月牙,语气轻快:“行啊!那就麻烦……霞子了?”
尾音上扬,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我拿起梳子和剪刀,平声问:“你想剪什么样?还是我看着给你设计?”
“你看着办呗,”他答得爽快,身子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副全然交付的样子。
我拿起推子,开始修剪侧面。
他忽然又开口,语气听起来单纯又直接:“霞子,你学这个多久了?”
“四个半月。”
我手下没停,如实回答。
“四个半月?”
他微微睁大了些眼睛,从镜子里看我,那表情说不出是惊讶还是调侃,“那……能不能给我剪好啊?”
“我这头发,还是挺宝贵的。”
我手上动作顿了顿,抬眼,从镜子里对上他那双含着笑、却明显在试探的眼睛,语气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说:“怕了?”
“怕了你就等着,等我师父忙完。”
他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来,非但没恼,反而笑得更开了,肩膀都抖了抖:“呵呵,脾气还挺大呀你!”
“还行吧。”
我垂下眼,继续推平另一侧的头发,声音依旧平淡,“到底是剪不剪?”
“剪!剪剪剪!”
他连忙应道,收敛了笑意,但眼角眉梢那点兴味却更浓了,老老实实坐正,“师傅您请,我保证不乱动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果然安静了许多,只是目光依旧透过镜子,追随着我的动作。
店里只有推子的嗡嗡声和剪刀的咔嚓声。
我能感觉到他的注视,不同于久亮当初那种,小心翼翼的热切,也不同于街上那些陌生人,或惊艳或评判的目光。
他的眼神更直接,更坦荡,带着一种发现有趣事物的,新鲜感和毫不避讳的欣赏。
我摒除杂念,专注于手下的发型。
按照他的头型和气质,我修剪得比一般“盖盖头”更精细一些,顶部保留稍多的长度,做出更自然的纹理,鬓角处理得干净利落,整体看起来既清爽时髦,又不失他那种养尊处优的贵气。
吹干,定型。
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抬手摸了摸头发,脸上的笑容真切而满意:“嘿!”
“真不错!”
“看来这‘四个半月’含金量十足啊!谢啦,霞子!”
他付钱爽快,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冲我眨了眨眼:“手艺真好,下次还来找你!”
摩托车引擎的低吼声渐渐远去。
我低头收拾着工具,心里那片沉寂的湖,似乎被那轰鸣声和那双带笑的眼睛,极其轻微地搅动了一下,泛起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很陌生,但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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