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开学了。
第一节课的铃声刚落,张老师就夹着教案,快步走进了教室。
假期里滋长的那点松散气息,被老师身上那股熟悉的、略带威严的气场一拂,立刻收束得妥妥帖帖。
“同学们,新学期好。”
张老师站在讲台后,目光像梳子般理过全班,“这学期,我们班加入两位新同学——徐燕,赵娟。大家欢迎。”
掌声疏疏落落地响起来,带着夏日残余的懒散。
坐在前排的两个陌生女孩站起身,肩背都有些僵。
一个扎着利落的高马尾,一个留着清爽的齐耳短发。
“新同学简单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徐燕,从陶乡中学转来的。”
扎高马尾的女孩声音细细的,像春蚕吐丝。
“我叫赵娟,也是陶乡中学转来的。”
短发的女孩紧接着开口,嗓音更清亮些,像溪水碰着了石头。
说完,她冲着徐燕方向腼腆地抿嘴一笑,才坐下。
就是那一个倏忽即逝的回眸笑容,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旁边的李胜利用胳膊肘轻轻碰我:“和你一个地方的?”
“嗯。”我点点头,眼睛却没离开那个短发背影。
右边的高东升也侧过身,压着嗓子问:“认识?那个赵娟。”
“赵娟认识,”我压低声音,“我们村的,比我小一岁。另外那个……不认得。”
我朝徐燕的方向微微示意。
心里却像投了颗石子的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这么巧?
居然转到我们班来了?
下课铃像解放的号角,骤然响起。
我几乎是随着铃声弹起身,几步就跨到赵娟桌旁。
她正低头,手指仔细地捋平一本新书的卷角。
“赵娟?”
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眼睛“唰”地亮了,像是阴天的云层后突然迸出阳光:“呀!姐?你……你在这个班?”
“我上学期就转来了。
你也转学了?”
我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嗯!”
她使劲点头,碎发跟着颤动,脸上是藏不住的、找到组织般的兴奋,“我爸给跑的,非说这边教得好,硬把我塞过来了。”
“住你大姑家?”
我依稀记得她大姑和我大姑是一起玩的长大,好像嫁到镇上了!
“是啊!”
“就在铁路家属院那头,离学校近。”
她话匣子打开了,身子不自觉地朝我倾了倾,“没想到咱俩成同学了!
哈哈!
我转学直接留了一级,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班。”
我说得坦率。
姐,我们太有缘分了!
“那个同学呢?”我用目光指了指她旁边空着的座位。
“徐燕?
路上才认识的,转学手续一块儿办的,说了没几句。
正说着,徐燕从教室从门口回来了,手里拿着刚接的热水。
赵娟忙喊徐燕过来:“哎,徐燕,看,咱都是陶乡中学出来的!”
徐燕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
她眼睛微微睁大些,瞳仁里掠过一丝辨认的光,随即漾开一点迟疑却友好的笑意:“乔红霞?
是你啊?”
她顿了顿,视线在我发梢停留了一瞬,“你头发……剪短了?
“嗯,梳着麻烦,直接剪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后颈新修剪过的、凉丝丝的发尾。
“快留起来吧,”她笑起来,嘴角弯成自然的弧度,语气里有种不容置疑的诚恳。
“你长头发好看,辫子又黑又长!我们好多女生都羡慕呢。”
这话说得太自然,仿佛我们早已是能谈论发型的旧相识。
我一愣,记忆的抽屉被猛地拉开一条缝:“你……认识我?”
“乔红霞,谁不认识呀?”
她语气轻快起来,带着点少女间特有的、善意的打趣,“我和你姥姥家就隔着前头那条窄巷子!
转学前还和梁燕、林梅她们一个班,在咱们陶乡中学时,也常看见你从我们窗前去办公室,老听她俩说起你。”
“怪不得我也瞅你眼熟!”我激动的说。
梁燕!林梅!
这两个名字像两把小小的、却正合适的钥匙,“咔嗒”一声轻响,打开了记忆里某个被夏日尘埃暂时覆盖的温暖角落。
“太好了!”赵娟一把拉住我的手,高兴得直晃,她的手心热乎乎的,“这下可好了!以后上学放学,咱们都能一块儿走了!”
我看着赵娟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颊,又望望徐燕嘴角那抹亲切的微笑。
心里那块自从转学后,空落了许久的角落,忽然就被这意外降临的、悄悄地、扎实地填满了。
“真好,”我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轻快,“我本来在这个班,是挺孤单的。”
突然,上课铃声响了,清脆而急促。
我们相视一笑,匆匆各自回到座位。
坐下的那一刻,心里那份沉静已久的孤单,竟已被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悄悄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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