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我望着几乎全新的课本和空白的笔记,感到一阵刺骨的无力。
结果毫无悬念,成绩单上惨淡的分数,像一个个红色印章,盖在我那段缺席的青春上。
沮丧还未来得及消化,甚至没等到一个像样的期末。
一个寻常的傍晚,饭桌上是简单的粥菜。
妈妈收拾完碗筷,没有立刻去洗,而是用围裙慢慢擦着手,转过身,面向我们。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明天早晨吃什么:“收拾一下要紧东西。
我们要搬家了,搬去左旗和爸爸一起。”
没有预兆,没有家庭会议,没有给我们任何心理铺垫或缓冲。
仿佛生活的导演突然喊了“换场”,布景就要全部撤换。
爸爸的单位提供了一个单间宿舍,我和弟弟的转学手续已在暗中办妥。
一切决定都已落定,我们只是被通知的对象。
生活的轨道,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硬生生地扳向了另一个全然陌生的方向。
告别?来不及的。
没有机会让我在教室门口对谁挥一挥手,甚至没有一场预想中可能有的、属于青春期的盛大忧伤。
匆忙打包的行李塞满了爸爸借来的小货车,我回头望去,村庄在扬起的尘土中迅速缩小,变成记忆画卷上一个即将褪色的模糊远景。
前方,完全陌生的、由楼房和街道构成的坚硬轮廓。
车轮滚滚,载着一个尚未从病弱中恢复的少女,和她被骤然连根拔起的、仓惶的青春,驶向命运的下一站。
爸爸单位那间四十平米的小屋,在周末下午被我们带来的有限家当,衬得竟有些空荡。
妈妈只搬来了一个小红柜子,一个存放碗筷厨具的黄色柜子,外加两只捆扎结实的木箱,里面塞着四季换洗的衣物和被褥。
这就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了,从一片土地连根拔起,移植到这个水泥格子里。
爸爸妈妈忙活了一下午。
小红柜靠墙放下,成了这个新家最鲜艳的一抹颜色;厨具柜摆在窗边,里面叮当轻响的碗盘,勉强拼凑起一点灶火的气息;
木箱暂时搁在墙角,像两个沉默的、装着旧时光的密码盒。
没有多余的家具,地面是冰凉的水泥,墙壁刷着惨淡的白灰。
傍晚时分,一切勉强归置出个能落脚的模样。
“算是安家了。”
妈妈在吃饭时轻轻说了一句,不知是说给我们听,还是说给她自己。
简单的晚饭后,我望着空荡荡的四壁,心里那点悬浮的不安终于问出了口:“妈,我们……什么时候上学?”
妈妈就着昏黄的灯光,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回答,语气是那种强撑起来的平静和条理:“给你转到左旗一中了,跟着初一的班上。
进了个重点班!”
弟弟转到二校,还是三年级。
“明天星期天,先带你们去认认学校的路,周一就直接去上课。”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弟弟乱糟糟的头发,补充道,“明天也顺便去街上,把头发剪剪。
精神点,去新学校。”
“左旗一中”、“二校”,这些陌生的名词沉甸甸地落进耳朵里。
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把脸转向冰冷的墙壁。
晚上,我们并排躺在一张显然是单位配置的、铁的联排床上。
我和弟弟挤在一边,父母在另一边。
铁架随着翻身发出细微的、生涩的咯吱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弟弟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父母那边也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父亲偶尔一声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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