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滑过去,天又凉了一层。
一场薄雪过后,我们都裹上了厚重的大棉袄,臃肿地穿行在教室和寒风里。
家里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
妈妈的注意力好像完全不在我们身上了。
作业本摊在桌上,她匆匆瞥一眼,只催一句“快写”。
她的眼神总是越过我们,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或是盯着某一处虚空,那里仿佛有张算不完的账单、一条看不清的路。
奶奶和爷爷的话也越来越少,饭桌上常常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弟弟依然不爱学习,他比我小三岁,却在小学三年级徘徊了很久——一年级念了两次,二年级念了两次,今年才刚刚又升上三年级。
每天放学回来,他也只是被奶奶催促着,潦草地写完作业,然后早早被赶上炕睡觉。
整个家,像一架疲惫而沉默的机器,只是依着惯性在运转。
一场月考结束了。
成绩发下来,我的名字后面,那排数字又悄悄后退了几位。
心里不是不慌,可那股慌,好像被家里那层厚重的、无声的压力裹住了,闷闷的,发不出太大的声响。
我看着卷子上那些不该错的红叉,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杜鹃和我的距离,就在这些沉闷的日子里,不知不觉拉远了。
课间,她拿着我的卷子,眉头蹙着,指尖点着一个明显的错误:“这题上课不是刚讲过?”
“红霞,你天天干啥呢?”
她的语气里有关切,也有一种“跟不上趟”的焦灼。
见我不吭声,她凑近了些,半开玩笑地压低声音:“喂,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心思都飞了?”
我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猛地抬头:“我真没有!”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委屈和急躁,“真冤。”
说完又觉得这辩解苍白无力。
“那咋回事嘛?”
杜鹃追问,眼神里是真切的困惑。
我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很多:想说家里让人透不过气的低气压。
想说妈妈失神的眼睛,想说夜里隔壁那些听不清却沉甸甸的谈话,想说我对那个“搬家”的恐惧和对眼前一切即将消失的预感……
可最终,我只是朝教室后面努了努嘴,找了一个最表层、也最安全的理由:
“要说可能是……后面太吵了。”
我的声音低下去,“大家好像都不怎么用心听讲了,有时候声音大的,都能盖过老师讲课。”
这是实话,却也不是全部的真话。
教室后排的男生们确实越来越闹腾,青春的精力无处安放,化作各种小动作和压低的笑谈。
但我知道,让我分神的,不只是那些嘈杂。
是感觉自己像站在一条即将断裂的冰面上,脚下的安稳和眼前的伙伴,都变得岌岌可危。
这些,我没法对杜鹃说,就像我无法对班长解释,为什么那半个月饼的甜,会让我想起即将到来的、漫长的苦。
杜鹃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后面喧闹的一群,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卷子轻轻放回我桌上。
那声叹息很轻,却像一道微小的裂隙,出现在我们曾经亲密无间的友谊之间。
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在冷风里摇晃,天色依旧是一片黯淡的灰白。
冬天,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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