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相看”的结局,在它开始的那一刻,似乎就已经因为三叔眼中那簇异常明亮、异常坚定的火焰,而有了偏离世俗计算的、新的可能。
挡?
怕是挡不住了以后,只要一轮到休息日,三叔的人影儿在村里就难觅了。
他总会提前把那身制服熨烫得笔挺,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骑上他那辆“二八”杠,风驰电掣般地朝着火车站方向前进。坐上绿皮火车俩百公里,在他脚下仿佛缩成了一小段。
家里的气氛,也从最初的惊愕、反对,慢慢变成了一种无奈的沉默,最后演化成集体放弃抵抗后的妥协。
爷爷起初还板着脸,在三叔又一次兴冲冲出门时,把旱烟锅子在炕沿上磕得梆梆响,憋出一句:“跑得倒勤!”
“那家里一摊子,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裳穿?”
可三叔只是憨厚地笑笑,喊一声“爹我走了”,就头也不回地蹬车远去。
爷爷的怒气像拳头砸在棉花上,最后只剩下闷闷的叹息。
奶奶的担忧更具体,也更绵长。
她总趁三叔回来时,旁敲侧击地问:“见着她妈了没?”
她弟弟们都咋样?……
“城里花销大,你那点工资,得心里有数。”
三叔要么含糊应着,要么就眼睛发亮地讲起和小凤去了哪里、看了什么新鲜事物,把那些现实的问题轻轻带过。
奶奶看着儿子脸上那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光彩,到了嘴边的重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化作更深长的忧愁。
小姑也被搬来当过“救兵”。
她见识广,说话在兄弟姐妹中有分量。
她专门找三叔谈过,掰开了揉碎了讲现实:门户的差异、家庭负担的沉重、未来可能面对的琐碎与压力。
三叔安静地听着,不反驳,但眼神里的光没有丝毫黯淡。
最后他只是说:“二姐,我晓得。
可我跟她在一块儿,心里踏实,高兴。
这感觉,以前没有过。”
小姑看着他,知道这个从小就有主意、又格外认死理的弟弟,这次是真正陷进去了,任何理性的分析都如同隔靴搔痒。
她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你呀……自己选的路,以后别后悔就成。”
反对无效,劝说无用。
三叔像一颗被强磁铁吸引的铁钉,义无反顾地朝着鹿城、朝着武小凤的方向奔去。他的决心如此清晰而坚定,反而映衬得家人的担忧和反对有些无力。
终于,在一个三叔又要出发的早晨,爷爷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摆了摆手,对奶奶说:“罢了,由他去吧。
牛不喝水强按头,没意思。”
奶奶正舀着小米粥的手停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默默往三叔准备带走的饭盒里,又多夹了几块腌得油亮的咸菜。
妈妈在一旁收拾碗筷,轻声接了句:“他自己乐意,觉得好,就行吧。
咱能说个啥?”
就这样,没有正式的宣言,没有热烈的表态,在这个平凡的清晨,一家人完成了一次静默的“集体投降”。
他们收起了所有审视、担忧和规劝,将那沉重的现实顾虑暂时打包封存,换之以一句最简单也最复杂的——“你随意吧,乐意就好。”
三叔似乎也感受到了家里气氛的变化。
他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灶间里默默忙碌的家人,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那眼神里的感激与歉意,分明而清晰。
然后,他坐上车,再次汇入那条通往鹿城、通往他心心念念的爱情与未来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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