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回忆就像被蜜糖泡过一样,连等待都变得漫长无比。
小时候总是盼着快点长大,盼着过年,感觉时间过得像老牛拉车似的。
可一眨眼,我已经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啦!
说来也怪,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本胖乎乎的我也褪去了婴儿肥,渐渐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有时我对着镜子细细端详:这眼睛不是双眼皮,是大大的内双眼片,眼尾细长微微上挑,不像妈妈圆润的大双眼皮;
这高挺的鼻梁,不像爸妈温和的鼻形;
就连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也寻不着家里任何人的影子。
镜中的我,有着蜜糖般的肌肤,浓密的黑发扎成两个小刷子——这些和大姑有点像。
最让我困惑的是,弟弟的眉眼活脱脱就是母亲的翻版;
连笑起来的神态都一模一样。
而我,却像一幅独特的画作,在这个家里找不着相似的笔触。
有时这个念头闪过心头,像蜻蜓点水般轻盈,从不深究。
好在村里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白丑黑喜人,蜜糖色爱死人。
奶奶总爱捧起我的脸,目光柔软得像刚弹好的棉絮:咱们霞霞这眉眼多标致,柳叶眉,杏核眼,越看越耐看。
在这些甜丝丝的夸赞里,我渐渐觉得这份独特,倒成了上天赐予的礼物。
那时的学制短,五年小学便要毕业。
我在班里算是拔尖的,语文总能考到八九十分。
我是个偏科的孩子——独独痴迷语文,爱在作业本边角画展翅的蝴蝶,更爱在作文纸上编织五彩的梦。
老师时常来家访,我家总是被重点关照的那户。
在邻里孩童间,我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这让母亲脸上很有光彩。
加上小姑时常给我添置新衣,我总能穿着粉色的衬衫或白格子的背带裙,像只欢快的云雀飞出家门。
这时,总能听见大人们亲切的议论:
这是谁家的丫头?
村西头老乔家的孙女。
真俊俏!就是这长得不太像她爸妈”!
你看那脸型,头发活脱脱随了她大姑!
确实,在这个家里,我的五官像一首独特的旋律,与家人的面容谱不出和谐的乐章。
只有大姑是标准的鹅蛋脸,一头青丝浓密如瀑;
母亲面若银盘,肤白似雪;
父亲长脸白净,温厚可亲。
邻居们常说:这丫头跟她大姑有点像!
都说养女随家姑,这话在我身上有点贴切。
我也从不多想。
又一个暑假到了,旗里一年一度的交流会如期而至。
这是幼年的我最期待的盛会——可以见到在旗里工作的父亲,可以买些便宜的日用品,更重要的是,可以到父亲单位的浴房洗个痛快澡。
交流会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马戏团帐篷里传出虎啸,晋剧戏台上锣鼓喧天,杂技演员在高高的绳索上行走。
每个摊位都让我流连忘返,每场表演都让我惊叹不已。
但最让我向往的,还是父亲单位那个宽敞明亮的浴房。
在那里,我可以尽情地用热水冲洗,用香皂擦遍全身,洗去一整个夏天在田野里奔跑留下的汗渍。
当温热的水流从喷头倾泻而下,当肥皂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我总会闭上眼睛,感受这份平时小伙伴们体验不到的奢侈。
洗完澡,我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湿漉漉的,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交流会上。
阳光照在我蜜糖色的皮肤上,我昂着头,像个真正的小公主,在人群中穿梭。
那些新奇的玩意儿,那些热闹的表演,还有身上香喷喷的味道,构成了我童年夏天最鲜活的记忆。
很多年后,当我在城市的超市里随意选购沐浴露时
总会想起那个遥远的夏天,想起在父亲单位浴房里洗去的不仅是汗水,还有一个农村孩子小小的自卑,洗出的是满满的自信和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而镜中那个像大姑的轮廓,也在提醒着我:生命的奇妙,就在于这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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