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零星的炮仗声,空气中飘着炸糕的香味。
这个年,因着李奶奶那四张,带着体温的纸币所带来的意外暖意,也因我这一身母亲熬夜赶制、寄托着期望的新衣。
在我童稚的心里,被镀上了一层格外珍贵的光晕。
午后,阳光斜斜地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细碎的金光。
送完豆腐回来,怀揣着那份微小的富足感。
我和高霞、福鹅、杜娟四个小姐妹,像一群归巢后又迫不及待飞出的麻雀,相约着去瑞霞家玩。
在我们这个几乎全是土坯黄墙的村子里,瑞霞家的房子是绝对的“地标”——簇新的红砖墙,青灰色的机制瓦屋顶,高大的玻璃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颗被粗糙砂纸包裹着的明珠,兀自闪烁着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光芒。
推开刷着朱红色漆的木门,我怯生生地喊了声:“大爷过年好!”
瑞霞爸爸正专心致志地垒着“旺火”。
那旺火用的不是我们常见的劈柴和块煤,而是切割得一般大小、棱角分明的“蜂窝煤”,垒得四四方方,像一座微缩的黑色金字塔,透着股讲究的利落劲儿。
他闻声抬起头,脸上是和煦的笑容。
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熨烫得笔直的黑裤子,外面套着件质料挺括的深灰色西装,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乱,油光水滑。
这身装扮,与村里那些穿着臃肿棉袄、袖口沾着灰土的叔伯们截然不同。
“哎,好好好!你们几个来了来了,快进屋,外头冷。”
他的声音洪亮而亲切,却依然让我感到一种礼貌的距离。
瑞霞妈妈从桌上的铁皮糖盒里给我们每人抓了一大把水果糖。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桌上的果盘吸引——除了常见的苹果、橘子,还有黄澄澄的香蕉,以及好些叫不上名字的稀奇水果。
“瑞霞在里屋呢。”她妈妈和蔼地指了指东厢房。
我们轻手轻脚地走进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瑞霞穿着粉色的连衣裙,领口缀着精致的蕾丝花边,头发上别着同色的发夹,正和她弟弟坐在炕沿上玩耍。
最让我们移不开眼的,是他们胸前挂着的怀表——一个是鲜艳的红色,一个是深邃的蓝色,塑料表壳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电子表,”瑞霞见我们好奇,主动解下来给我们看,“可以直接看时间呢。”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红色怀表,表盘上清晰地显示着“3:35”的字样,连秒数都在跳动。
这比村里大喇叭报时还要神奇!
福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光滑的表壳,杜娟则盯着表盘上跳动的数字出神。
瑞霞的弟弟得意地晃着蓝色的表:“我爸从鹿城带回来的,一人一块!”
我看着瑞霞这一身装扮,再低头看看自己虽然崭新但土气的红衣绿裤,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差距。
她那粉色的连衣裙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电子表在她胸前轻轻晃动。
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像画里走出来的景象。
从瑞霞家出来,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高霞默默地把手心里攥着的水果糖放进口袋,福鹅不自觉地拉了拉自己打补丁的衣角。
我摸了摸眉心那点已经有些模糊的朱红。
远处传来零星的炮仗声,空气中飘着炸糕的香味,可这个年,似乎因为刚才见识到的另一个世界,在心里悄悄变了滋味。
从瑞霞家出来,我们四个都闷闷的。
福鹅突然指着路边:看贾长海大爷门口停着那是汽车吗?
我们一起跑去围观,啧啧称奇。院子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我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笑声惊起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
夕阳西斜时,我踩着满地鞭炮碎屑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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