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跟着念,声音杂乱,但很响亮。因为他们知道,念得好,先生会多教几个字,他们就能早点领到米。
但中村心里清楚,这些人真正在学的,不是“天地玄黄”,而是“明王师,渡海来”。不是“宇宙洪荒”,而是“汉化兴,乐开怀”。
这是一场无声的征服。不靠刀剑,靠文字;不靠杀戮,靠粮食。
晚课结束,学生们排队领米。每人一小袋,刚好一斤。他们捧着米袋,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这一斤米,够一家人吃一天了。
中村最后一个离开学堂。走在空荡荡的街上,他看见几个明军士兵在巡逻,看见更夫在打更,看见…看见街角,一个老妇人跪在地上,对着一块木牌磕头。
他走近了看,木牌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亡夫xxx之灵”。是日文。
老妇人听见脚步声,惊恐地抬头,看见中村,松了口气——中村还穿着倭服。
“您…”中村轻声问,“在祭拜亲人?”
“我儿子…”老妇人泪流满面,“死在城外…连尸首都没找到…只能立个牌位…”
中村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今天发的馍——招贤馆的先生,每日有三个馍的伙食。他掰了一半,递给老妇人。
“吃吧。”
老妇人愣住了,颤抖着接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饿坏了。
“您儿子…为什么打仗?”中村问。
“为什么?”老妇人苦笑,“守护大人说,明国人来抢东西,来杀人…不去打仗,全家都要死。去了,还能得三斤米…可米还没领到,人就没了…”
中村沉默了。他想说什么,但说不出口。
告别老妇人,他继续往家走。说是家,其实只是招贤馆后面的一间小屋。推开门,屋里冷冷清清。妻子和女儿还没找到,也许永远找不到了。
他点上油灯,坐在桌前,摊开那卷《蒙学三字经》。昏黄的灯光下,那些字像活了一样,在纸上跳动。
“明王师,渡海来。救万民,除祸害…”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足利学校,先生教《论语》:“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那时他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明国人在用“政”和“刑”吗?用。那些反抗的贵族,被砍了头;那些闹事的武士,被送去矿山。但他们也在用“德”和“礼”吗?好像也在用。给百姓饭吃,教孩子识字,让青壮有活干…
中村抱住头,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自己该恨,还是该感恩;不知道自己是倭人,还是…即将变成明人。
窗外传来梆子声,二更天了。
同一时刻,博多府衙。
李鲤还没睡。他面前摊着三份文书。
一份是朱棣的军报:岛津家派人求和,愿交出萨摩一半土地,但求保留家名。朱棣的批注是:“可许。但岛津家人必须迁离萨摩,分散安置。”
一份是沐英的战报:大隅全境已下,伊东家投降。缴获粮草五万石,白银两万两。沐英建议:“伊东家可留用,以安南九州之心。”
最后一份,是沈炼的密报:“细作已潜入吉野山,找到后龟山天皇踪迹。但周围有南朝武士护卫,约三百人。若要强掳,恐有伤亡。请大人示下。”
李鲤提笔,一一回复。
给朱棣:“准。但岛津家十五岁以上男子,必须入新附军,随征本州。不从者,杀。”
给沐英:“准。任命伊东家督为大隅守备,但实权由我军把控。伊东家人,全部迁到博多居住。”
给沈炼:“暂勿动手。继续监视,摸清护卫换防规律。待本州战事起,趁乱动手。”
写完,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夜已深,但他毫无睡意。
推开门,走到院中。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远处传来海浪声,哗啦,哗啦,永不停息。
沈炼悄无声息地出现:“大人,该歇息了。”
“沈炼,”李鲤望着月亮,“你说,我们做的这些…是对,还是错?”
沈炼沉默片刻:“末将不懂大道理。末将只知道,跟着大人,仗打赢了,百姓有饭吃了。这,应该是对的吧?”
“有饭吃…”李鲤喃喃道,“是啊,有饭吃,有衣穿,有学上…这大概,就是普通人最大的愿望了。”
他想起白天在学堂外,看到那些孩子领粥时,眼中的光芒。那是对生存的渴望,对明天的期待。
也许,这就够了。 他想,用刀剑打开的道路,用粮食来铺平;用鲜血换来的土地,用文字来巩固。
至于后世怎么评价…
他望向北方,那里是应天,是朝堂,是史官们正在记录的地方。
让他们骂去吧。
我只要赢。
月光下,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孤独,但坚定不移。
这场无声的战争,还在继续。而他,必须赢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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