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博多城西,招贤馆。
中村一郎在教案上写下今天的句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然后转向台下的一百多个孩子,用尽量清晰的汉语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有志同道合的人从远方来,不也很快乐吗?”
孩子们跟着念,口音参差不齐。但坐在第一排的太郎念得最认真,小脸绷得紧紧的,每个字都咬得很准。
“很好。”中村一郎满意地点头,“现在,谁来告诉我,这句话里的‘朋’是什么意思?”
几只小手举起来。中村点了太郎。
“朋是…是朋友。”太郎站起来,用生硬的汉语回答,“远方来的朋友,要欢迎。”
“对!”中村笑了,“那你们觉得,明国来的大人,是我们的‘朋’吗?”
教室里安静了。孩子们面面相觑,有的低头,有的偷偷看窗外巡逻的明军士兵。
中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问题,他本不该问。但三天前,招贤馆主事周文清找他谈话,说“要教孩子们感恩”,要让他们知道,大明是来帮助他们的。
“当然是朋!”中村赶紧自己回答,语气坚定,“明国大人给我们饭吃,给我们衣穿,还教我们识字。这样的朋友,哪里去找?”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但太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头不语。
下课后,孩子们排队领粥和馍。太郎领了双份——他今天学得好,先生多给了一个。他把馍小心地包在手帕里,正要离开,被中村叫住。
“太郎,过来。”
太郎迟疑地走过去。中村蹲下身,看着他:“刚才先生问那个问题,你好像…不太同意?”
太郎咬着嘴唇,不说话。
“告诉先生,你在想什么?”中村的声音很温和。
“我…”太郎低头看着自己的破草鞋,“我阿爹说…明国人,杀了很多人。博多城外,死了好多人…”
中村的心一沉。他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起三天前,在城外的乱葬岗,看到那些还没来得及掩埋的倭军尸体…
“太郎,”中村握住孩子的手,“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但明国大人说了,以后不打仗了。他们教我们种田,教我们织布,还教我们识字…这样不好吗?”
“可是阿爹死了。”太郎的眼泪掉下来,“阿娘也病了,家里没米了…如果不是先生多给我一个馍,阿娘今晚就要饿肚子。”
中村眼眶一热。他想起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在战乱中失散了,至今生死未卜。
“会好起来的。”他把太郎搂进怀里,声音哽咽,“相信先生,会好起来的。等你们长大了,学会了本事,就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会饿肚子,再也不会打仗…”
他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太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太郎走后,中村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坐了许久。夕阳的余晖从窗棂斜射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中村先生。”周文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中村连忙起身行礼:“周大人。”
“坐,坐。”周文清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纸,“这是新编的《蒙学三字经》,你看看。”
中村接过,翻开。前面还是“人之初,性本善”,但后面加了新的内容:“明王师,渡海来。救万民,除祸灾。倭地苦,百姓哀。汉化兴,乐开怀…”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怎么样?”周文清问,“通俗易懂吧?”
“是…是通俗易懂。”中村低声说,“只是…这‘倭地苦,百姓哀’,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周文清的笑容淡了些,“难道倭地百姓不苦吗?你在博多这么久,没看到那些饿死的孩子?没看到被贵族欺压的百姓?”
中村语塞。
“中村先生,”周文清拍拍他的肩,“你是个明白人。明国大军压境,是为救民于水火。那些抵抗的贵族武士,才是百姓的仇人。我们要教孩子们明辨是非,知道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
“可是…”中村犹豫道,“这样教,孩子们会不会…恨自己的祖宗?”
“祖宗?”周文清笑了,笑容里有一丝冷意,“中村先生,你的祖宗,是那些欺压百姓的贵族,还是那些饿死的平民?”
中村愣住了。
“想清楚了。”周文清起身,“好好教。教好了,有赏。教不好…招贤馆不养闲人。”
看着周文清离去的背影,中村瘫坐在椅子上。手里的《蒙学三字经》仿佛有千斤重。
窗外传来钟声,是晚课的时候了。夜校的学生们陆续走进院子——都是十六到三十岁的青壮,有的刚从工地回来,一身灰土;有的从织造坊下工,手上还带着线头。
他们来上学,是为了一斤米——学会一百个字,就能领米。对他们来说,识字不重要,米重要。
中村收拾心情,走上讲台。台下坐了五六十人,眼神麻木,但透着渴望——对米的渴望。
“今天,我们学《千字文》。”中村铺开教材,“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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