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博多港，樱花开了。粉白的花瓣飘落在惠民署的青瓦上，落在排队就医的倭国百姓肩头，落在朱允熥伸出的手掌心。
“真美啊。”少年皇孙轻声赞叹，转头对身旁的杨荣说，“杨大人，你看这些花儿，开得这么盛，可树下的人却…”
却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一个老妇抱着发烧的孙子，跪在医馆门前不停磕头；几个半大孩子赤着脚在泥地里找能吃的东西；远处，武士骑着马经过，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杨荣叹息：“吴王殿下，世间之事，往往如此——美景与苦难并存。”
朱棣从医馆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一本账册，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他刚才核对了惠民署这一个月来的物资消耗：大米两千石，药材五百斤，布匹三百匹…可来看病的百姓，比上个月少了三成。
“不对劲。”他把账册摔在石桌上，“发放的物资越来越多，来的百姓却越来越少。那些东西去哪了？”
一个负责登记的倭国通译小心翼翼地说：“燕王殿下，或许是…或许是百姓的病都治好了？”
“放屁！”朱棣一巴掌拍在桌上，“本王昨天去城西看过，那边的人病得更多了！可他们说，不敢来惠民署，怕‘得罪大人’。”
他盯着那通译：“说，到底怎么回事？”
通译吓得跪倒在地：“小、小人不知…”
“不知？”朱棣冷笑，对亲兵挥手，“带他去后院‘问问’。”
惨叫声很快从后院传来。朱允熥不忍地别过头：“四叔，或许他真不知道…”
“允熥，”朱棣转过身，神色严肃，“你记住四叔今天说的话——对这些倭人，不能只用眼睛看，得用心去看。不，得用刀去看。”
他指着账册：“表面上看，咱们在治病救人，在做善事。可你知道这些倭国官员怎么想吗？他们觉得咱们傻！觉得咱们的钱粮好拿！那些本该发给百姓的米，一半进了他们的仓库；那些药材，被他们转手卖给药铺，价格翻了三倍！”
朱允熥瞪大眼睛：“可、可我们明明规定了领取制度…”
“规定？”朱棣笑了，笑容里满是嘲讽，“规定是给人遵守的。可这些倭人…他们骨子里就没有‘守规矩’这三个字。”
这时，亲兵拖着那个通译回来了。通译浑身是血，趴在地上颤抖：“我招…我全招…是平田大人…他让我们把领米的百姓赶走，说…说米要留着卖给商人，赚的钱分给大家…”
“看吧。”朱棣面无表情，“这就是你救的人，允熥。”
朱允熥的脸白了。
傍晚，朱棣在自己的房间给李鲤写信。烛火摇曳，映着他冷峻的面容。
“大妹夫，本王在博多两月有余，所见所闻，触目惊心。你曾说倭人骨子里劣根性难除，本王当初尚有疑虑，如今方知你所言非虚。”
他的笔在纸上唰唰作响：
“先说官员。平田一郎此人，当面恭顺如犬，背后狠辣如狼。惠民署发放的米粮药品，半数被他截留贩卖。更可笑者，他将所得钱财分与下属，美其名曰‘共享富贵’，实则让所有人沦为共犯。”
“再说武士。前日有武士醉酒闹事，殴打百姓，本王命人将其拿下。其同伙竟敢围攻惠民署，叫嚣‘明国人多管闲事’。待本王调兵镇压，他们立刻跪地求饶，痛哭流涕，言称‘一时糊涂’。第二日，又送来美女财物，以求宽恕。前后嘴脸变化之快，令人作呕。”
朱棣停下笔，想起白天看到的一幕——几个武士当街欺辱一个卖菜的老翁，只因老翁不小心碰到了他们的马。老翁被打得吐血，周围百姓无人敢管，反倒有几人趁机偷拿老翁掉落在地上的菜。
“至于平民…”他继续写道，“初时本王亦觉他们可怜。可日久见人心——领米时千恩万谢，转身便将多余米粮藏匿，次日又来领取。医馆治病，明明是小病，却谎称重症，多拿药材转卖。更有甚者，将自己孩子弄伤，只为多得一份伤药。”
“大妹夫，你说得对。这个国家的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没有人性的味道。他们不懂得感恩，不懂得羞耻，不懂得何为尊严。对他们好，他们视为软弱；对他们狠，他们立刻摇尾乞怜。但只要你稍露疲态，他们就会扑上来咬你一口。”
写到此处，朱棣的笔尖几乎戳破纸张：
“本王带兵多年，见过北元的悍勇，见过南蛮的狡诈，但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卑劣的民族。他们就像沼泽里的蛆虫，生于污秽，长于阴暗，永远见不得光。”
“你欲亡其国，本王如今懂了。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民族，留在世上，迟早是祸害。与其等他们将来壮大为患，不如现在就——”
他顿了顿，写下最后一句：“不如现在就斩草除根。”
信写完了，朱棣却没有立即封缄。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吹来，带着海腥味和樱花的香气。
多美的夜啊。可他知道，在这美丽的夜色下，藏着多少肮脏的交易，多少恶毒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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