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之深,不知其几万里也。
这里没有光,没有热,只有永恒的黑暗与绝对的寒冷。海水是凝固的墨色,不起波澜,不生鱼虾,仿佛一切生命与运动在这里都被冻结、吞噬。
在这片死寂的深渊最深处,矗立着一座宫殿。
宫殿并非金玉铸就,亦非琉璃雕成,而是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骨殖与幽蓝玄冰构筑而成。骨骼嶙峋如巨兽遗骸,玄冰晶莹如万古寒晶,二者交融,散发着古老、蛮荒、冰冷到极致的气息。宫殿没有门,没有窗,只有无数孔洞如同巨兽的呼吸孔,吞吐着北冥的寒气。
这里,是妖师宫。
亘古以来,三界皆知北冥有妖师,却鲜有人知妖师宫何在,更无人敢轻易涉足这片生命的禁区。
此刻,宫殿最深处。
无光无亮,只有一对巨大的眼眸在虚空中缓缓睁开。
那眼眸大如日月,瞳孔深邃如归墟,眼白则是冰冷的惨白。眼眸开阖间,没有情绪波动,没有生命光彩,只有一种俯瞰万古、漠视众生的绝对冷静。仿佛这双眼眸的主人,已经看尽了洪荒变迁、量劫起落,看淡了生死轮回、爱恨情仇。
眼眸的主人,是鲲鹏。
自开天辟地便存在的远古大能,曾与大能争锋,曾执掌上古妖族天庭权柄,如今蛰伏北冥,静观三界风云的——妖师,鲲鹏。
“时机……到了。”
一个声音响起。
这声音并不洪亮,也不威严,甚至有些平淡苍老。直接在每一个流淌着妖族血脉的生灵心魂最深处响起。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无论你修为高低,只要身负妖族血脉,此刻,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声音的主人在说话,却又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事实。
“佛门东进,蚕食我族气运。天庭无道,打压我族生存。道门冷眼,视我族为刍狗。”
声音依旧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如同最沉重的鼓槌,敲击在亿万妖族的心头。血脉在悸动,灵魂在战栗,那是源自生命本源的敬畏与恐惧。
“西行路,取经人,乃佛门东扩之旗帜,亦是我族显示存在,重定三界秩序之契机。”
“凡我妖族子民,不论山野精怪,水泽妖灵,古老妖圣,新晋妖王……”
声音在此顿了顿,然后,化作一道不容置疑、不可违逆的绝对律令,深深烙印进每一个妖族血脉的最深处:
“见北冥妖师令者,即刻前往——狮驼岭!”
“聚我族之力,迎佛门之锋,正我族之名!”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凛冽如北冥寒风的杀机:
“不从者,不至者……便不配为妖,当为万妖共弃,血脉枯竭而亡!”
话音落下。
妖师宫上空,那凝固了亿万年的黑色海水,忽然无声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中,一枚古朴的黑色令牌缓缓升起。
令牌非金非玉,不知是何材质,上面天然浮现着一幅图案:一条无边无际的巨鱼,正在化作遮天蔽日的大鹏。那是鲲鹏的本相。
这,便是北冥妖师令!
令牌升至万丈高空,骤然爆开,化作亿万万道细小的黑色流光,如同逆飞的黑色流星雨,朝着三界每一个角落,朝着每一个身负妖族血脉的存在,疾射而去!
这是以血脉源头之力下达的绝对号令!对于妖族而言,其效力甚至凌驾于天道誓言之上!违令者,血脉枯竭,真灵溃散,乃是妖族最古老、最严厉的惩罚!
刹那间,三界震动!
南海珞珈山,一处山洞内。
洞府深处,檀香袅袅。一头体型魁梧、身披黑氅的黑熊精,正端坐蒲团,对着一幅观音菩萨画像,闭目参禅。它手中捻动佛珠,口中默诵经文,周身竟有淡淡的金色佛光流转,显然佛法修为已颇有根基。
忽然,黑熊精浑身剧震!
一道黑色流光无视洞府禁制,直接没入它的眉心!
“呃啊——!”黑熊精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中佛珠“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它抱住头颅,额角青筋暴起,眼中时而清明,时而混乱。
妖师令的内容与那股源自血脉源头的绝对威压,如同洪流般冲刷着它的意识。
“妖师令……狮驼岭……万妖汇聚……抗佛……”
黑熊精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它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墙上那幅慈眉善目的观音画像,又感受着血脉深处那源自灵魂的悸动与恐惧。
一面是修行多年的佛法,是菩萨的点化与恩德;一面是血脉源头的召唤,是违逆即死的恐怖。
它粗重地喘息着,熊眼中满是挣扎与痛苦。
良久,它缓缓起身,对着观音画像深深一拜,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菩萨……弟子……身不由己。”
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愧疚与无奈。
拜罢,它猛地起身,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只剩下妖族血脉中被激发的凶性与服从。它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黑缨枪,化作一股黑风,卷出洞府,朝着狮驼岭的方向而去。只是那黑风之中,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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