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您怎么来了?”孟谦忙起身让座。
陈老汉不坐,在学堂里转了一圈,摸摸黑板,翻翻课本,最后叹口气:“孟先生,老夫是来跟你赔不是的。”
“这话从何说起?”
“去年建社学,老夫带头反对,说了不少难听话。”陈老汉坐下来,有些惭愧,“可这半年,我冷眼瞧着,孩子们变了。铁柱以前见了人不会说话,现在能帮着写春联了;麦穗她爹说,孩子学了算数,去集市卖鸡蛋再没算错过账;还有狗剩,上次村里张李两家争地界,他跑去把《百姓须知》里关于田界的那段念出来,两家都服气,没打起来。”
孟谦笑道:“孩子们是聪明,一点就透。”
“不只是聪明。”陈老汉摇头,“是读书让人明理。老夫活了一辈子,见过太多因为不识字、不懂法吃亏的事。我儿子那年租地,就是没立字据,被东家坑去三成收成,气得病了一场。要是早有这样的社学……”他顿了顿,“孟先生,往后社学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村里还有几个半大孩子没来,老夫去说,让他们都来!”
孟谦眼眶一热:“多谢陈老!”
下午的课是实践课。孟谦带着孩子们到村外的田埂上,指着正在返青的麦苗,讲二十四节气,讲春耕春种。孩子们听得认真,不时提问。
“先生,为什么这块地的麦子比那块地绿?”
“因为这块地年前施了肥。庄稼跟人一样,吃饱了才长得好。”
“先生,我爹说今年要试种‘晋麦三号’,那是什么?”
“那是司农寺培育的新麦种,耐旱,产量高。等种子来了,先生教你们怎么种。”
夕阳西下,社学放学的钟声又响了。孩子们收拾书袋,向孟先生行礼告别,蹦蹦跳跳地回家。孟谦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村道尽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回到学堂,他开始批改今天的作业。铁柱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但很认真,麦穗的算数全对,狗剩的《百姓须知》背得一字不差……他在每个人的作业本上画个红圈,写上一两句评语。
批改完,他摊开自己的书箱。里面除了课本,还有几封书信——那是他在外地的同窗寄来的。一个在江南做县学教谕,信里说江南社学已普及到每个乡,孩童入学率超过五成;一个在边塞做文书,说连戍卒的子女都能在军屯区的社学读书。
“教化之功,润物无声。”孟谦提笔给同窗回信,“今见乡间童子,清晨闻钟而趋学,日暮携书而归家。虽衣衫简朴,而目光清澈;虽笔墨粗陋,而字迹工整。假以十年,此辈成人,必为明理守法之民,知书达礼之辈。盛世之基,正在于此。”
写罢信,天色已暗。孟谦点起油灯,开始准备明天的课。他要讲“水”字,就从村里的清水河讲起,讲河水如何灌溉田地,讲治水的故事,讲《水经注》里的记载。他要让孩子们知道,读书不只是认字算数,更是认识这个世界,理解自己的生活。
窗外传来犬吠声,夹杂着母亲唤儿归家的呼唤。孟谦推开窗,见满天星斗,银河横空。社学的钟静静地挂在门廊下,在星光里泛着微光。
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牵着他的手说:“儿啊,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他一辈子也没考上。如今,他教的这些孩子,也许也考不上功名,但他们识字了,明理了,会算数了,懂律法了。他们将来会是更好的农夫,更好的工匠,更好的商人,更好的父亲母亲。
而这,或许就是社学的意义——不是培养几个状元,而是让千千万万普通人,活得更明白,更有尊严。
夜风吹过,老槐树的影子在星光下摇曳。孟谦吹灭油灯,锁好社学的门。钟绳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在等待明天的清晨,再次敲响那唤醒整个村庄的钟声。
而在更广阔的帝国版图上,这样的社学有上千所,这样的钟声每天在无数村庄响起。它们汇成的,是一个时代最深沉的回响:当知识不再被高门垄断,当教化深入最偏远的乡野,这个盛世,就有了最牢固的根基,和最绵长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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