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五年九月的幽州,天地间已是一片肃杀的金黄。
燕山山脉起伏的峰峦被秋色染透,枫红松翠交织如锦。山脚下的原野上,高粱穗子沉甸甸地垂着头,粟米田里响起农人收割的镰声。可在这丰收景象的北方,长城蜿蜒的脊梁上,戍卒们的眼神却比秋霜还冷。
幽州都督府内,四十六岁的都督张轨刚送走一队巡边归来的骑兵。
他站在院中那幅巨大的《幽州边防舆图》前,手指从居庸关一路向东,划过古北口、喜峰口、山海关,最后停在辽西那片标着“契丹诸部”的区域。舆图是兵部职方司去年新绘的,山川城塞、部落草场、水源道路,无不精细。
“都督,秋防的兵力部署已毕。”长史王逊捧着文书进来,“各关隘守军增加三成,烽燧改为双岗,斥候队每日出巡范围扩大三十里。粮草军械已全部到位,足够支撑三个月。”
张轨点头,目光仍盯着舆图:“契丹八部那边,有什么动静?”
“归附的迭剌部、乙室部一切如常,仍在秋季草场。”王逊顿了顿,“但斥候昨日回报,西北方的室韦残部有异动,似乎在集结青壮。”
“室韦……”张轨的手指移到舆图左上角。那里标着室韦人活动的区域,在契丹以北,更靠近草原深处。开元三年,朝廷平定室韦之乱,大部分部落归顺,仍有少数残部逃入漠北,时而南下骚扰。
“传令各关,加强戒备。”张轨沉声道,“另外,请耶律阿保来一趟。”
耶律阿保是迭剌部的首领,也是朝廷册封的“归义中郎将”。迭剌部三年前归附,被安置在长城外百里处的草场,如今已从游牧转为半牧半耕,部落青壮中不少人还被编入“蕃兵”,协助戍边。
一个时辰后,耶律阿保到了。
他四十出头,身材魁梧像头熊,穿着晋朝武将的绛色戎服,但领口袖边绣着契丹传统的狼头纹。进厅后,他右拳捶胸,行了个蕃汉结合的大礼:“末将耶律阿保,参见都督。”
“阿保将军请坐。”张轨让亲兵奉上奶茶——这是照顾蕃将的习惯,“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室韦残部的事。你们草原上的消息,有时比斥候还灵通。”
耶律阿保喝了口茶,神色凝重:“不瞒都督,末将也正想禀报。三日前,我部落的牧人在乌兰湖以西,见到室韦人的马队,约两百骑,往东南方向去了。”
“东南?”张轨眉头一皱,“那不是往契丹草场,是冲长城来的。”
“正是。”耶律阿保放下茶碗,“室韦人记仇。三年前那一战,他们死了三个头人,一直想报复。如今秋高马肥,正是南下抢掠的好时机。他们不敢打大城,可能会偷袭小关隘,或者……”他顿了顿,“抢掠边境的粮仓。”
张轨走到舆图前,王逊立刻递上朱笔。他在古北口以西、潮河上游的一片区域画了个圈:“这里,白河堡粮仓,存有今秋新收的军粮五千石。距长城三十里,守军只有一队。”
“末将愿率本部蕃兵协防!”耶律阿保起身请命。
张轨看着他,缓缓道:“阿保将军,朝廷将迭剌部安置在此,是信任。今日你若助朝廷守边,他日朝廷必不负契丹。”
“都督明鉴。”耶律阿保正色道,“三年前我部归附时,老弱饥寒,牛羊病死大半。是朝廷拨粮赈济,派医送药,又划给草场,教我们种粟米、储草料。如今部落人人有饭吃,孩子能上学堂认字——这份恩情,草原上的汉子记在心里。室韦人想来破坏这好日子,先得问问我们契丹人的刀答不答应!”
“好!”张轨击掌,“那就劳烦将军。你率三百蕃兵,移驻白河堡外围草场,名义上是秋季转场,实为暗哨。若见室韦人,烽烟为号,我派骑兵接应。”
“末将领命!”
耶律阿保离去后,张轨立刻召集将领部署。幽州边军两万,分驻各处关隘,机动骑兵只有三千。他命鹰扬郎将李敢率一千精骑驻守古北口,随时准备支援;另派斥候队长赵锋带三十名最精锐的斥候,深入草原一百五十里,查探室韦残部虚实。
赵锋今年二十八岁,幽州本地人,父亲就是老斥候,死在十年前一次侦查中。他继承父业,在边塞爬冰卧雪十二年,练就了一身本事:能在风雪中靠嗅觉分辨不同部落的炊烟,能通过马蹄印判断马匹数量和离去时间,甚至能从草原上野鸟的惊飞判断有无伏兵。
九月十二,凌晨。
赵锋带着斥候队悄无声息地出了长城。三十人皆着灰褐色皮甲,马匹蹄包软布,口衔枚,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像一群幽灵。他们不走大路,专挑山脊、河谷、密林,避开所有可能被观察的路线。
深入草原八十里后,天色渐亮。赵锋举手示意,全队下马,躲进一片白桦林。
“队长,这里有痕迹。”一个年轻斥候压低声音。
赵锋过去查看。那是几处熄灭的篝火,灰烬还温,周围散落着啃剩的羊骨——是新鲜的。他蹲下,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闻了闻:“松木,掺了牛粪。是室韦人的习惯。”又捡起羊骨,“羊龄不超过一岁,说明他们赶着羊群行军,不是轻装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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