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猫叫“墨点”,因为她的毛色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深褐色的斑点在灰底上晕染开来。
她蜷缩在宠物包里不肯出来,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主人,林晚,脸上有一块从右额延伸到颧骨的暗红色胎记。
她总是下意识地用头发遮挡,说话时微微侧脸,声音很轻:“江老师,墨点她……不肯吃饭。”
江静书蹲下身,宠物包里的墨点瑟缩了一下。
她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包门——
汹涌的自卑感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我不如布偶猫漂亮……不如英短圆润……不如暹罗优雅……我只是一只土猫,杂毛,灰扑扑的……”
画面闪过:宠物店里,墨点和其他品种猫一起被展示。
人们抱起布偶猫惊呼“好美!”,抚摸英短赞叹“好可爱!”,轮到墨点时,只是瞥一眼:“啊,狸花猫啊。”然后放下。
“主人也不喜欢自己。
她总照镜子,叹气,用头发遮脸……我们是一样的,都不够好,都不配被爱……”
江静书睁开眼睛,心被揪紧了。
她看向林晚——这个二十六岁的女孩正无意识地用指甲抠着拇指侧面的茧,那是常年颠勺留下的痕迹。
“林小姐,”江静书轻声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晚愣了愣:“我……在夜市有个小炒菜铺。”
“什么菜最拿手?”
“西红柿炒蛋。”林晚的声音稍微有了点温度,“客人们说,我炒的特别下饭。”
江静书笑了:“能炒出让别人觉得幸福的菜,是很了不起的能力。”
墨点终于被抱了出来。
她瘦瘦的,毛色确实不如品种猫鲜亮,但江静书注意到——她的爪子很大,肌肉线条流畅,眼睛在警惕时异常锐利。
旺财这时从里屋踱步出来。它今天特意没戴任何装饰(平时喜欢系个小领结),就做一只朴素的奶牛猫。
它径直走到墨点面前,坐下,歪头:“听说你觉得狸花猫不好?”
墨点吓了一跳,往主人怀里缩。但旺财身上有种让她安心的气息。
“我……我只是很普通……” 墨点小声“说”。
“普通?”旺财的胡须翘起来,“你知道我妈妈是什么猫吗?”
墨点摇头。
“也是狸花猫。”旺财挺起胸膛,金瞳闪闪发光,“纯正的中华田园狸花,抓老鼠一抓一个准,巡视领地时步伐虎虎生风。
我是她生的——所以理论上,本造物主有一半狸花血统。”
江静书差点笑出来。她没想到旺财会搬出这个。
墨点呆住了:“可、可你是造物主啊……”
“所以呢?”旺财甩甩尾巴,“高贵不是血统决定的,是灵魂决定的。 你看我,黑白配色,像不像穿燕尾服?多优雅。再看你——”
它绕着墨点走了一圈:“你这斑纹,像不像水墨画?
深一块浅一块,多有意境。那些品种猫,毛色是流水线出来的。
而你,每一只狸花猫的斑纹都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这可是我亲手设计的。”
墨点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第一次认真观察那些曾让她自卑的斑点。
“而且,” 旺财跳到柜子上,居高临下但语气温和,“你知道狸花猫在古代叫什么吗?‘狸奴’,是文人的心头好。
陆游还写诗呢:‘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你比那些进口品种有文化底蕴多了!”
林晚听得愣住了。江静书悄悄对她点头,示意她听下去。
“再说能力。”旺财跳下来,用爪子轻轻拍拍墨点的前爪,“你这爪子,一看就是捕鼠能手。
那些品种猫,很多连老鼠都没见过。你能守护粮仓,守护家园,是实干家!是卫士!”
墨点的耳朵慢慢竖了起来。
旺财最后说:“自卑什么?你可是宇宙第一狸花猫(我封的)的后代!挺起胸膛来!”
那天下午,江静书去了林晚的炒菜铺。
那是个夜市角落的小摊,招牌简单写着“林记小炒”。
正是傍晚,摊前已经排了几个人。林晚系着围裙,头发扎成利落的丸子头——胎记露出来了,但她忙着颠勺,没空去遮。
火焰窜起,铁锅翻飞。
西红柿炒蛋的香气弥漫开来:蛋的焦香,西红柿的酸甜,一点点糖提鲜,葱花最后撒上去——滋啦一声,香气炸开。
“林姐,老样子!”一个建筑工人模样的男人喊。
“好嘞!”
江静书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观察着食客们的表情——没人盯着林晚的脸看。
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那盘热气腾腾、金黄配鲜红的菜上。
一个老太太吃完,擦擦嘴:“姑娘,你这西红柿炒蛋有我妈当年的味道。”
一个学生边吃边写作业,头也不抬:“阿姨,明天我还要这个。”
连路过的小孩都扯着妈妈:“好香!我要吃那个红黄黄的!”
林晚在灶台前忙碌,火光映着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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