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冰冷的耐心:“在这个圈子里,真实的‘假’,比虚假的‘真’值钱。
人们要的不是真相,他们要的是一个够刺激、够完美、够让他们投射欲望的梦。你,尹棋娇,就是这个梦的载体。”
那一刻,江静书忽然明白了尹棋娇眼中偶尔闪过的空洞从何而来。
晚上终于回到那间豪华却冰冷的公寓,江静书瘫在沙发上。
手机震动,是王姐发来的消息:“今天表现不错,特别是那句‘可这是假的啊’,语气很真实,下次可以在适当场合用这种‘质疑一切’的语气。
早点休息,明天六点要飞深圳。”
江静书看着这间装修得像杂志样板间的房子——处处精致,却没有一丝生活的痕迹。
没有随手丢的外套,没有看了一半的书,没有养死的绿植尸体。甚至连冰箱里,都只有赞助商提供的瓶装水和代餐奶昔。
她走到阳台上,看着城市璀璨的夜景。24楼的高度,足以俯瞰万家灯火。
但每一盏灯下真实的生活——夫妻的争吵,孩子的哭闹,泡面的香气,电视剧的嘈杂——都被隔绝在这片精致的高空之外。
江静书忽然疯狂地想念她那间月租八百的小屋。
想念窗台上旺财晒太阳的身影,想念楼下早餐摊油条的香味,想念那种虽然贫穷但可以真实地叹气、真实地抱怨、真实地决定今晚吃什么的自由。
“什么‘内娱第一活人’……”她对着夜空苦笑,“这分明是‘内娱第一人偶’。”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同一时刻,真正的尹棋娇在另一个身体里醒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吱呀作响的小床上,身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被子。房间很小,堆满了杂物,但窗台上有一盆长势旺盛的绿萝,一只黑白花的猫正蜷在旧毛衣上睡觉。
她冲到镜子前,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清秀,但不惊艳;眼神里有种疲惫的坚韧。这是江静书的脸。
手机响起,是房东催租的消息。尹棋娇下意识想叫助理处理,却发现通讯录里只有寥寥几人。
她打开冰箱,里面有几颗鸡蛋、一把青菜,和半包挂面。她得自己做饭。
神奇的是,当她在狭小的厨房里笨拙地煎蛋时,油星溅到手背上,烫得她轻呼一声——这一瞬间,她竟然感到了久违的“活着”的感觉。
没有团队告诉她“尹棋娇不能进厨房”,没有营养师计算这枚鸡蛋的热量,没有公关担心“大小姐煎蛋”会不会崩人设。
她只是饿了,所以做饭。失败了,所以手被烫到。
简单,直接,真实。
她端着那碗有点焦的煎蛋面坐到小桌前,那只叫旺财的猫跳上桌,好奇地嗅了嗅。尹棋娇下意识想赶它——她的公寓里决不允许宠物上桌——但手伸到一半停住了。
猫没有躲,反而蹭了蹭她的手指。温暖的,毛茸茸的触感。
尹棋娇吃下第一口面。盐放多了,蛋煎老了,但她吃得很香。因为这是她自己做的,好坏都是她的。
手机又响了,是江静书的朋友楚萧萧发来的消息:“静书,听说你卖橙子的事解决了?李伯家的橙子我买了,真的好吃!下次还有记得叫我。”
尹棋娇看着这条消息,愣了很久。在她真实的生活里,她收到的消息永远是工作邀约、品牌合作、公关方案。没有人会因为“橙子好吃”而专门发消息给她。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热闹的市井生活:大爷大妈在晨练,上班族匆匆买早餐,小学生背着书包打闹。嘈杂,凌乱,充满烟火气。
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她。
在这里,她是江静书。一个穷困潦倒、刚刚搞砸了事业的普通人。但也是一个可以自己煎蛋、可以养猫、可以因为橙子好吃而收到朋友消息的、真实的人。
没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没有团队操控一言一行,没有必须维持的完美人设。
只有生活本身,粗粝的,真实的,有瑕疵的生活。
尹棋娇的眼泪忽然掉下来,滴进那碗朴素的面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觉得心里某个紧绷了太久的弦,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松开了。
晨光刺破窗帘缝隙时,江静书在自己破旧的小沙发上醒来。
她猛地坐起,摸着自己的脸——是江静书的脸。她环顾四周——是她熟悉的小屋。旺财蜷在窗台上,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仿佛一切如常。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打开手机,看着尹棋娇社交账号上最新发布的照片——在豪华酒店早餐桌上,对着镜头比耶,配文是:“今天的我也在任性活着!”
江静书忽然明白那笑容背后是什么。
是精心计算的角度,是团队设计的文案,是一个被千万人仰望却连早餐吃什么都不能自己决定的、华丽的囚徒。
她退出页面,开始整理昨天从李伯果园带回的样品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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