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的光线被刻意调暗了。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上，不再是星图或数据流，而是分割成了十几个小窗口，每一个窗口里都是一张脸——或者说，是某种意识的具象投影。这是“平衡议会”核心成员以及各网络紧急指定的危机应对代表的远程会议。
空气里有种粘稠的、近乎凝滞的沉重感。并非无人说话，恰恰相反，发言在继续，但那些话语失去了锋锐的棱角和情感的重量，如同隔着一层厚棉花传来，平淡，甚至有些……拖沓。
“……综上所述，内部稳定应优先于外部冒险。”理性网络的代表，另一位比阿基米德·七更资深的逻辑执政官“欧几里得·核心”，其投影是一个缓慢旋转的复杂多面晶体，声音平稳无波，“‘静谧污染’导致的基础认知功能衰减是迫在眉睫的生存性威胁。建议集中资源，启动‘学宫全域认知净化协议’，包括但不限于：高频理念共鸣唤醒、信息环境过滤、个体意识深度审查与干预。外部威胁，可尝试建立隔离屏障，待内部稳固后再行处理。”
“审查？干预？”自由星尘的代表银翼的投影闪烁着不稳定的光，她的声音比之前少了些火气，多了种倦怠的烦躁，“又是这一套……把大家都关起来‘治疗’？那和‘织疤者’想干的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用‘宁静’，一个用‘正确’。”
“区别在于目的与逻辑。”欧几里得·核心的晶体棱面折射着微光，“‘净化’是为了恢复活力与判断力，‘平滑’是为了消灭活力本身。此逻辑差异至关重要。”
“逻辑，逻辑……”灵感蜂巢的代表百音，其光点组成的投影显得有些涣散，声音里的跳跃感弱了许多，“创意……也需要宁静才能孵化。或许……没那么糟？大家只是需要……休息？”
青蘙坐在实体的会议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丝带。她能“听”到这些话语背后那层薄薄的、粉灰色的淡漠感。争论仍在，但驱动争论的“在乎”的程度，正在普遍下降。更让她心焦的是，丝带另一端传来的、熵影基石的脉动，变得时强时弱，仿佛在某种无形的压力下艰难地维持着稳定的频率。那不时传来的、针刺般的“被擦拭”警报，让她坐立难安。
苏砚揉着眉心，高强度治疗后遗留的疲惫和数据分析带来的沉重信息，让他大脑隐隐作痛。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失去“精神头”的代表，又看了看身边沉默但眼神锐利依旧的李夜，以及强打精神的明。他们这个小圈子，或许是此刻指挥中心里，少数几个“污染”抗性较高，或者说，执念足够深的人了。
“李夜，展示风险评估模型。”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粘稠的湖面，暂时压下了那些疲沓的争论。
李夜点点头，操作了一下。主屏幕中央切换成一个复杂的动态模型。左侧代表学宫内部，一条代表“整体活力与决策效率”的曲线正在陡峭下滑，旁边标注着几个关键阈值：跌破第一个阈值，创新将完全停止；跌破第二个，基础维护系统将开始出现因“惰性疏忽”导致的故障；跌破第三个……模型没有给出明确标注，只用暗红色标出了“系统性认知冻结风险”。
右侧代表外部威胁，几个光点在“疤痕星域”的不同位置闪烁，代表已探测到或推测的“织疤者”活动或“静谧之种”信号。其中一个光点最大，亮度在缓慢增强，其坐标……与熵影基石所在的星域方向，有令人不安的接近趋势。模型显示，如果该外部威胁强度持续增强，并与内部“污染”产生共振，学宫防御体系和熵影基石的稳定可能被加速侵蚀。
“模型基于现有数据推算，保守估计。”李夜的声音冷峻，“内部‘净化’需要时间，且过程中可能因激化‘被治疗者’的惰性反抗而引发内部冲突。外部威胁不会等待。最悲观的情况：在我们完成内部‘净化’之前，‘织疤者’或其播种的‘种子’，可能已经对熵影基石或其他关键节点造成不可逆的‘软化’影响。届时，即便内部恢复活力，我们也可能失去赖以维持‘差异平衡’的宇宙常数级基石。”
“所以你的建议是？”绝对进化网络的新代表，一个形态更趋近于流体、表面不断模拟周围能量场的生命体“适者”，问道。它的声音里好奇多于紧迫。
“双线并行，但必须倾斜资源。”李夜指向模型，“立即启动一项有限但高强度的‘外部干扰行动’。目标不是击败‘织疤者’，而是延缓其针对关键节点（尤其是熵影基石）的行动，为我们争取内部调整的时间。同时，内部净化方案必须优化，寻找更快、更温和、且能激发个体自身抵抗意志的方法，而非强制‘治疗’。”
“干扰行动？谁去？怎么干扰？”银翼问，语气里终于有了点实质性的关注，“再去‘静默皱襞’那种地方？‘溯源者’号还没修好，而且……”她看了看苏砚三人，“最擅长干这个的小队，状态看起来可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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