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垫着。”他说完这句,才真正迈步离开。
黑瞎子伸长脖子看着他的背影,啧啧两声:“看看这熟练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生病闹着要吃糖的女儿和她沉默寡言但宠孩子的爹’呢。”
我把糖纸剥开,糖球塞进他嘴里。
“闭嘴吧,‘好人’。”
药店门上的铜铃响了,清脆的声音在午后的寂静里荡开。
柜后的藏族老阿爸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抬起眼,用带着浓浓乡音的汉语缓缓开口:“姑娘,抓什么药?”
黑瞎子正趴在木柜前,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那罐暗红的藏红花,模样装得挺认真。我轻轻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钻进肺里,手指在冷硬的柜台边悄悄蜷紧。
“阿爸,”我压低声音,身子往前倾了倾,“有没有……能让人睡得很沉的药?”
老阿爸抬起那双裹着皱纹的眼睛,看了看我苍白的脸,又瞥向一旁好像专心研究药材的黑瞎子,眼里有什么闪了一下。“睡不好?”他的声音依然温和,转身从木架上取了个青瓷小罐,“安神的方子我有,药性平和,不伤.......”
“要猛一点的。”我轻声打断,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得像冰碴,“最好是……能让人睡过去就难醒的那种。”
空气忽然静了。
黑瞎子就在这时转过身,胳膊懒洋洋搭上我的肩,脸凑近,笑里带着明晃晃的促狭:“哟,小鱼儿......”他故意拖长调子,“这是要算计谁呢?”热气呵在我耳根。
我用手肘顶开他,耳后发烫:“你心里清楚!”
老阿爸静静看着我俩,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他弯下腰,手伸进柜台最底下的抽屉摸索片刻,拿出个不起眼的褐色纸包,轻轻推过台面。苍老的手指在纸上按了按,动作很慢,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告诫。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3天”告诉我这个要可以睡多久。
纸包很薄,入手却沉。我接过来,指尖擦过老人粗粝的皮肤,微微一颤,迅速将它塞进内袋。粗糙的纸边隔着衣料,隐约硌着皮肉,像块小小的烙铁。
“多谢阿爸。”我垂下眼,嗓子有些发干。
老阿爸没应这句谢,只是透过镜片静静看了我一眼。他转身,从后面陶罐里另舀出几味药,用黄纸仔细包好,这次的动作从容而稳。
“这包,是真的安神补气血的。”他把两包药并排放上柜台,手指在后来那包上点了点,“姑娘,路还长,自己得先站稳。”
他收了钱,没再看那褐色纸包一眼,仿佛那只是件寻常药材。
黑瞎子这才彻底转过来,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淡了些。他没吭声,自己掏钱放在柜台上,又顺手从旁边竹篮里拈了块黄油奶糕,额外压了张纸币。
“走了,阿爸。”他难得正经地道别,手掌轻轻贴在我背后,带着我转身。
铜铃再响,声音依旧清脆,却像蒙了层什么。门合上,把药铺里那股陈年药材、尘土与隐秘决心的气息关在了里头。街上阳光泼洒,亮得刺眼,我一时有些晕眩。
“到手了?”黑瞎子问,声音不高,墨镜后的视线似乎落在我藏药的位置。
“嗯。”我应了声,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衣内那包东西。
他走在我旁边半步远,沉默地走了会儿,忽然咂咂嘴,像随口一提,声音却压得只够我俩听见:“张小官那鼻子,比狼还灵。一般的东西,恐怕刚拆包他就闻出不对了。”
我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侧过头,墨镜遮着眼,嘴角没什么弧度:“那老爷子给的……够劲么?”
我停下,抬头看他。西藏炽烈的阳光同时落在他脸上和我苍白的皮肤上,中间像隔了层看不见的绷紧的膜。风从雪山方向刮来,凛冽、清醒,吹得人骨头发冷。
“够不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陌生,甚至带点冷硬的决绝,“都得试。”
黑瞎子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抬手,用力揉了一把我的头发。他把那块黄油奶糕塞进我手里。
“凉了,”他说,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调子,只是底下沉着别的什么,“趁还没硬成石头,赶紧吃。”
奶糕温凉,酥油的甜香很浓。我咬了一口,甜腻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更复杂的滋味。远处,南迦巴瓦峰的雪顶在无云的蓝天下闪着亘古不变的、冷冽而纯净的白光。
我攥紧了手里微甜的奶糕,和怀里那包正在发烫的药。
我们刚在药店门口的阴影里站定,巷口就出现了张起灵的身影。
他手里拿着东西,走得不快。午后的阳光给他周身镀了层淡金色的边,却融不进他眼里那片寂静的墨色。黑瞎子立刻站直了些,墨镜后的视线在我脸上飞快地扫过。
张麒麟走近,目光先落在我身上,很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然后才转向黑瞎子。他手里拎着个油纸小包,另一只手……居然真的举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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