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的空气带着干燥草药和一点点木柴燃烧后的暖意,与外间花海的清冷芬芳截然不同。壁炉里,火焰安静地舔舐着木柴,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成为这静谧空间里唯一活跃的背景音。
陈设简单,手作的木桌边缘被打磨得圆润,椅子上铺着素色的软垫,一个搁架上放着几个修补过的陶瓷杯和一些压制成标本的植物,处处透着主人安静而用心的生活痕迹,与他高大挺拔、甚至带着战场痕迹的外表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雷蛰躺在靠窗的床上,昏迷中依旧不安稳。
他的面具已被取下,放在枕边——本来杰德理想帮忙的,但赞德抢先一步,动作异常熟练轻巧地替他摘下的,仿佛早已做过无数次。没有了面具的遮挡,那张脸完全显露出来。
本是一张足以让所见之人惊叹的脸。皮肤是极冷的白,此刻因痛苦和虚弱更添几分易碎的透明感,仿佛上好的瓷器,轻轻一触就会留下裂痕。长长睫羽如同蝶翼,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却因主人不安的梦境而微微颤动着。眉宇紧紧锁起,形成一个隐忍的弧度,淡色的嘴唇也失去了往常的润泽,显得有些干燥,偶尔会无助地翕动,溢出破碎而压抑的呓语:
“呃…快跑…”
“危险…离开…”
几缕冰蓝色的发丝被冷汗濡湿,粘附在他光洁的额角和颈侧,更衬得那份苍白触目惊心。放在身侧的手指节纤细修长,无意识地微微蜷缩颤抖着,仿佛正在虚无的战斗中挣扎,随后被守候在侧的赞德紧紧握住。
平日里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漠和战斗时的凌厉狠绝悉数褪去,此刻的他像一件被骤然打击碎后又勉强拼合起来的绝世珍宝,呈现出混合着隐忍与脆弱的矛盾感,让人心生怜惜又唯恐惊扰了这份易碎的宁静。
赞德就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上半身趴在床沿,一只手紧紧握着雷蛰冰凉的手,仿佛想借此传递一些温度和平安。
他脸上惯常的嬉笑消失不见,只剩下全然的担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雷蛰,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安迷修也紧紧挨在床边,小手紧张地捏着洁白的被角,用力到指节泛白。他仰着小脸,浅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担忧,却强忍着不敢出声,怕惊扰了师兄。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蛰师兄一直是强大、冷静、无所不能的象征,是会在他不安时默默伸出手、在他遇到困难时耐心指导的、如同高山般可靠的存在。
可现在,这座山仿佛在内部崩裂,流露出他无法理解的痛苦。雷蛰苍白的脸色、紧蹙的眉头、破碎的呓语,都让安迷修感到害怕和心痛。
他不懂什么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只知道自己最重要的师兄正在受苦。
‘蛰师兄…快点好起来…’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小小的身体因紧张和担忧而微微发抖,只想离师兄更近一点,再近一点,好像这样就能分担一些痛苦。
杰德里站在稍远处,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
他已经取下了那顶造型独特的头盔,深蓝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他沉默地注视着床上昏迷的少年,目光沉稳而带着专业的审视,但更深处,是历经沧桑后对痛苦的深刻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脸上那道纵贯左脸的伤疤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但这并未削弱他周身散发出的温和气质。
看着雷蛰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绷的身体和痛苦的神情,杰德里在心中轻轻叹息。
如此年轻,却承载着如此沉重的创伤……闪回、生理痛楚、元力暴走,这是典型的严重应激障碍。
按照他发作时下意识的话语判断,……与保护相关的负罪感应该是核心。
他没有急于施救,只是安静地守护,提供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等待少年自己从内部的风暴中挣扎出来。
时间在无声的陪伴中流逝。
不知多久,待雷蛰眼睫颤动,缓缓睁开蓝紫色眼眸,最先映入他有些模糊视线的是赞德放大的写满焦急的脸,和安迷修瞬间亮起来的目光。
“蛰!你醒了!”赞德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和如释重负。
“赞德…小安…”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刚醒来的虚弱,却本能地先确认了他们的存在。
“你们…没事?”
雷蛰还带着短暂的茫然,身体深处传来一种被掏空般的疲惫和沉重,长久以来养成的警惕让他本能地先扫视周围,确认赞德和安迷修是否安然无恙,然后才注意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和站在稍远处,那个已经取下了头盔的高挑男人。
杰德里适时上前一步,他的声音温和而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脸上那道纵贯左脸的伤疤在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但他的眼神却如同静谧的湖水,温和包容。
雷蛰摇了摇头,试图撑起身子,一阵轻微的眩晕让他动作一顿。赞德立刻扶住他的肩膀,帮他靠坐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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